傍晚的水阁，四面落了纱帐，防着蚊虫进来。
婢女在四角点了艾香，陆续布置桌案，端上晚膳。
灵府来的时候，崔元庭照旧已经等在那里，遣散了伺候的人。
这一次，进餐的形式却发生了变化——之前分开的小食案变成了一张长方食桌，席地而坐的垫子变成了两张高背椅。食桌上摆满大盆小盏，每张高背椅面前各有一副匙箸配套的餐具。
灵府怔了怔：怎么就从分餐制突然变成合餐制了？
大宣朝在很多方面都是个承前启后的年代，就进食习惯而言，既有前代留下的席地跪坐的分餐制，也有受胡人影响而出现高桌大椅的合餐进食。
总体而言，除了在瞿氏那里和丰乐楼那次，灵府遇到的都是分餐的场面。
她不知崔云元庭今日为何换了桌椅，对她而言，自然是高桌大椅坐着更习惯。可是，这样一张桌吃饭，好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进了好多。
一点也不像和领导的工作餐了，倒像是某种约会。
这么一想，心忽然跳了一下。
再看崔元庭，天尚未全暗，而四角宫灯已经点亮，暧昧地在他脸上投上了一层朦胧，更显得公子如玉，风度天成。
“坐啊。”他微笑着道。
灵府依言坐下，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在菜肴上。
崔元庭伸手在中间的砂锅里盛了一勺羊肉汤递给灵府：“尝尝这道砂锅羊肉。”
灵府忙欠身接过：“多谢元庭兄。”
崔元庭的唇角又上扬了几分，今日特地换了高桌大椅，就是不想两个人自顾自地吃饭那么生疏。
这顿饭改变的，不仅是进餐方式，崔元庭也一改过去的“食不言”，边吃边与灵府说话，却说得都是些轻松的事。
比如猜测眼前这道砂锅羊肉的作法，又或是就着盘中餐说一说听过的掌故。
灵府感受到他在有意的调节气氛，便也附和着说一点。
就着这时，水阁外有女声响起：“县尊、灵府姑娘，婢子做了‘汉宫棋’送了来，请品尝。”
灵府听出是阿云的声音，崔元庭看向灵府，灵府只得道：“是阿云吗？送上来吧。”
“是。”
阿云清脆地应了一声，轻轻地走了进来，将一个漂亮的大陶盆放在旁边的案几上，从中轻巧地盛了两小碗面片似的东西，分别端给崔元庭和灵府。
阿云经过身边时，灵府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一股明显香气。
阿云放好了东西，就规矩地行了一礼，退出了水阁。
灵府看着碗里的面片，约有钱币大小，印成了棋子状，上面还有印花，做得十分精致。
“这就是‘汉宫棋’啊！”灵府感叹了一声。
崔元庭看了一眼碗里的面片：“传闻前朝有位皇帝喜欢下棋，宫廷有尚棋之风，厨人为博上意，特意将面制成棋子状，中间包有鱼、虾和鸡肉做成的馅料，以宽水入锅煮熟后连汤捞起，形如棋盘，故名‘汉宫棋’。”https://www.trip118.com
灵府点点头：“原来还有这般典故。”
阿云不召而来，主动送上了这么一份精致的面食，灵府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
这是第二次阿云主动给她送吃食，不同的是，这次是当着崔元庭的面。
作为一个婢女，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主动了？
灵府按下心中疑惑，主动舀了一匙品尝，赞道：“味道很鲜。”
崔元庭也尝了一口，点点头：“你这婢女倒有几分本事，这道‘汉宫棋’会做得人不多，我也是从前跟阿娘去宁国公府作客吃过一回，没想到竟在楚邑县再次吃到它。”
灵府淡淡一笑：“原来这内衙藏龙卧虎，咱们有口福了。”
两个人吃罢了晚膳，崔元庭从旁提起一盏宫灯，笑道：“还记得当日架阁房中，我与你说过的那些……”
“鬼话？”灵府无缝接道。
两人俱是哈哈一笑，崔元庭道：“今日咱们去把秉烛夜游补上，我也把‘鬼话’给你讲完。”
灵府好奇心起，欣然同往。
两人提着灯，经内衙去外衙。
夜晚的县衙大部分地方黑灯瞎火，两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人，此刻却与顽童无异，在白天严肃办公的地方，寻找着黑夜里的刺激。
一路二人偶尔互相对视，都忍不住为此刻的行为发笑。
“县尊，一会儿要是值夜的衙役看见你了，你要怎么说？”
“唔……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吃饱了出来瞎逛，你有什么好主意？”
“那……咱们就说出来巡夜，看看各房有无疏漏懈怠？”
“嗯……那等咱们一走，他们就会议论你我是巡海夜叉、镇山太岁了。”
“那就和那些鬼怪是一类了啊！”
“哈哈哈哈……”
也许是黑夜让彼此看不清面容，白天那种由身份、性别刻意造成的距离无形地缩小了，此刻的崔元庭和灵府不再是什么县令与跟班，恢复了少年人纯粹活泼的本来性情。
为了避免惊动差役，两个人的脚步都是轻悄悄的。
崔元庭带灵府来到大门口的一块地方，口气故作阴森地道：“准备好了吗？”
灵府也极小声地：“准备好啦！”
崔元庭挑灯一照，大门后的石墩上露出一块牌位。
随意，他把灯一撤，灵府还未看清，“呀”了一声。
灵府：“是什么？”
崔元庭：“你猜？”
灵府：“你把灯给我，我再看一眼。”
崔元庭：“不，你先猜。”
灵府：“我都没看清，怎么猜？”
说着，她去抢崔元庭手中的灯笼，崔元庭左躲右闪就是不让她拿到。
灵府不服，出手越发迅捷，谁知暗中不防被崔元庭的袍角一绊，整个人便重心不稳，向前扑倒。
崔元庭一见，抛下手中灯笼去扶她，不经意两个人抱了个满怀！
嘭——
身体相触的那一瞬，崔元庭觉得自己的灵魂嘭地一涨，刹那间神魂颠倒——
女孩柔软而清香的身体，如此真实地冲击着他的感受，浑身血液瞬间沸腾……
他的欲念也空前强烈了起来，渴望就此牢牢抱住怀中之人。
然而，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缓缓张开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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