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府难得在内衙休息了一个上午。
其实她有点想回家探望瞿氏。
自从崔元庭的家仆到来，灵府就不再像从前那么绷紧了。
以前，楚邑县衙对她、对崔元庭都是未知的陌生处，环绕了一群心怀叵测之人。
她和他像开荒一样，披荆斩棘，一小块一小块地开辟出安全清晰的地界。
现在，内衙外衙，崔元庭都不再是孤身一人，欣慰有之，松弛有之，还有一丝莫名的惆怅和怀念。
“我可真是劳碌命啊，竟然怀念惆怅‘007’的日子，真是……”
灵府吐槽了自己后，又浮起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都“穿来”快两月了，“好朋友”却一直都没来……什么情况？
从前她很准时的好嘛，就是不知道原主这身体是还没来呢，还是紊乱呢？
这方面的记忆她一点都没有。
正胡思乱想着，英女进来禀报：“姑娘，崔县令请你去水阁中共用午膳。”
水阁？灵府有些疑惑，崔县令这么有雅兴的嘛，还刻意在水阁布置午膳？
更让她疑惑的是，她从来不叫英女和阿云陪着做什么，但今天这俩却一左一右陪着她，款款走向水阁。
嗯……想必是见她受伤，格外照顾些。
内衙这座水阁就建在水池上。水阁四面开窗，灵府已经望见崔元庭跪坐在案几前的身影。
走到近前，灵府不禁吸了一口气——今天这午膳布置得很有艺术感啊！
还有，崔元庭身后，邵伯和程瑞都立在那里。再看自己身后，英女阿云款步跟随。
她和崔元庭一道吃过好几次饭，但从没这么正式地两个人一起吃饭。
“元庭兄。”灵府叫了一声。
崔元庭一直微笑地看着她，示意她坐下。
灵府坐下后，崔元庭对周围人道：“都先下去吧，英女阿云别走太远，就在这附近，灵府姑娘有需要时便叫你们。”
“是。”英女、阿云应了。
阿云更是欣喜不已，她一直盼望有机会能在县令面前伺候，奈何却一直不得机会。
今天是薛管事传崔县令的话，让她们这几日贴身照顾徐灵府。本来她心里还有些不情愿，谁知跟着徐灵府竟然有近距离见到县令的机会，往日的期盼，压抑的幻想，齐齐都涌了上来。
英女和阿云站到离水阁有一点距离的水廊中，保证不干扰里面人的谈话，又能听到主人的大声召唤。
屏退了闲杂人等，崔元庭温声道：“今日我有话，你也有话，但咱们先好好吃顿饭，再慢慢说话。”
崔元庭教养极好，吃饭时向来不多话，灵府便也低头用膳。
今日的午膳做得极为精细美味，其中有几道明显是江南的菜式，想必是邵伯吩咐给崔元庭做得家乡菜。
崔元庭慢慢吃着，一直吃到灵府放下筷子，他才也停了下来。
他起身给灵府斟茶，灵府忙道：“别，元庭兄……”
“你有伤。”他否定了她的拒绝。
崔元庭坐回案几前，见灵府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等着自己说话，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这番安排一点也不好。
水阁是风景优美，也适合现在的炎热起来的五月天，可他为什么安排了这样的案席，让灵府与他隔着彼此的案几，大眼瞪小眼地干聊？
想到这儿，他轻声问灵府：“要不要起来走走，咱们边走边说？”
好哇好哇！灵府心里大叫。
鬼才习惯跪坐着吃饭，跪坐着聊天，她腿都麻了。
没办法，来这里虽然快两个月，可她在“那边”可是生活了二十三年啊，跪坐吃饭真适应不了啊！
于是她直接站了起来，用行动表态。
崔元庭忙伸手扶她一把，怕她牵动伤处。
这一短暂的身体接触被两双眼睛同时捕捉到了——暗中观察的邵伯：公子，你这是让老奴为难啊！
阿云：哼，这就是她在县令身边的真相……不知羞耻！
“谢谢元庭兄。”灵府无知无觉地道了谢，与崔元庭沿着水廊缓步而行。
崔元庭侧眼看女孩一眼：“灵府想和我说什么？”
灵府轻笑道：“咱们还是按顺序来吧，是元庭兄先说有事和我说的，元庭兄请先讲。”
“好。”他收回目光，望着前方被微风搅动的池水道：“先说那二十匹柘丝丝绸的事，你问过我，为什么对柘丝如此执着，它们与回纥军又有何关系。”
“那是我拿来贿赂回纥将军莫贺干的。”崔元庭浮起一个讥讽的笑，“我在楚邑县开仓放粮前，曹奉琳就告诉我回纥军的动向，从那时开始，我就在准备这件事。”
“粮是一定要放的，就算我不放粮，州里再向楚邑征收粮食给回纥，楚邑县的百姓也拿不出粮食。”
灵府深吸了一口气，崔元庭可太难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崔元庭接手楚邑时，锅都让蒋县丞之流凿漏了。
“两头都卡在这里，逼得我不得不主动接下回纥军的差事。想要回纥军不祸害百姓，就只能贿赂他们的将军，让他答应约束那些骄兵。”
“可县衙内库空虚，我这个穷官能拿出什么贿赂回纥将军？好在，我想起了故人说的一段往事，那个故人，便是尹文珍曾经服侍过的寿安公主。”
灵府听得一怔，崔元庭怎么还有公主故人？
回纥、尹文珍、公主、崔元庭？这都什么跟什么？
崔元庭对灵府笑了笑，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一直住在长安，博睢叛乱那一年我十六岁，亲眼见到大宣皇室出逃的景象。”18小说
“当时燕康王联合博陵兵马指挥使，骤然攻破两京，多少皇室贵胄来不及逃跑，都被遗弃在京城……皇十三子、皇十九子、当今圣上的皇后，还有寿安公主都是如此。”
关于博睢之乱，灵府也听得不少。她知道它的残酷和暴力，知道它破快力之大，闹得大宣朝由盛而衰。
但她想象不出，在那个动乱四起之时，那些皇子公主们在铁蹄下东躲西藏的生活，更不知道崔元庭亲历的那段时光是怎么度过的。
她专注地望着崔元庭，跟着他的讲述走进那动荡变幻的时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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