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烟寒和蔡希珠、木槿沉迷在年前赶制新衣订单时,杨动作为武者脚程快且不辞辛苦,承担了诸多诸如外出取送货、采买粮食日用的任务,而他回来后素常见的第一人是秦月淮。
所以当梁一飞说他写的信她从不回,他约她她从未赴约,沈烟寒便想到这一种可能——梁一飞的信在给她之前便被人拦截。
这个人,只会是那个小肚鸡肠的郎君,秦月淮。
听到沈烟寒的问话,秦月淮放下手中握着的一册书,身子侧了过来朝沈烟寒的方向,抬眸看她。
只见沈烟寒微撅嘴,眼神分外肯定,又气恼又复杂地看着他。他一向慢条斯理,沈烟寒性子急躁,又问了遍:“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私下拦截了我的信?”
若是别人被人拆穿这种背后使出的卑鄙小把戏,定然会有几分难堪,但秦月淮只是静静看着她,半晌未语。
沈烟寒脸色不悦,随着秦月淮一动不动看着她,她心中越发肯定,眼中愈发愤怒,眼瞧着就要爆发。
秦月淮就在这时收回了目光,垂目,淡声:“所以,皎皎是在怪我这个当夫婿的,没将把对你有强夺想法的郎君的信及时给你么?”
沈烟寒脱口而出:“什么强夺?梁一飞才不会那么卑鄙!他有亲事在身,怎么会去强夺谁?”
她是一时心急替梁一飞辩驳,又仗势着秦月淮不知那日她从齐国公府出来后发生的事,用高声掩饰撒谎的心虚,可她并不知,这位郎君当夜就去教训了梁三郎。
秦月淮冷笑一声,“夺不夺的,皎皎心中有数。上回若非蔡娘子出手,我想我的妻子就已经被某人得手了。梁三郎的真实心思,他的执拗,我想不必我再提,你应该也看得明明白白。”
被秦月淮直白戳破,沈烟寒哑然。
她被秦月淮的话锋带着,竟然心中觉得有些理亏。
她即使相信梁一飞不会再对她失礼,今日他还朝她道了歉,但他确实是有不端行为在前,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秦月淮知道了这事,作为她的夫婿,不愿她去同有过黑历史的郎君相见,亦可理解。
再则,秦月淮不给她梁一飞的信,实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系,毕竟她就是看了,也不会真去赴约。
秦月淮漆黑的眼眸盯着小娘子娇艳的面孔,看她理亏地慢慢垂下了愤怒的眇目,他抿唇,偷偷笑了一下。沈烟寒如何心软,如何色厉内荏,他最是清楚不过。
可下一刻,他心中心软好哄骗的小娘子就倏尔抬头,往前一步,抬着脸,更愤怒盯着他,质问:“你刚才在冷笑对么?秦月淮,你朝我冷笑了?你竟然对我态度如此恶劣!”
秦月淮一愣,然后察觉自己方才用力过猛的失误,连忙放低姿态找补:“我哪有冷笑,只是心中气恼皎皎你为了梁三郎来怪罪于我。”
沈烟寒不吃他这一套,愤愤瞪着他,抓着他的失误不放:“你有!你朝我冷笑了,你拦了我的信还有理了不成?我不过是问问你而已,你就对我甩脸子!”
沈烟寒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她一下严肃:“你欺骗我,与木槿一道戏弄我,我却还是原谅了你。可你我这才和好一日而已,你就故态复萌又来惹我,这回我再不原谅你了!”
秦月淮伸手,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肩。
沈烟寒还没来得及掉头走掉,就被他搂在怀中,看他低头来,将一张略显无奈的脸凑到她鼻尖前来。
秦月淮看着她的脸目不转睛,他那一张白净无害的俊脸、充满柔情的目光总是让沈烟寒看得心软,觉得他性子这般温吞,她还故意仗势欺人,有些不那么道德。
沈烟寒心里有些无措发虚时,秦月淮一下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亲吻也总如他温和的性子,黏黏腻腻,不疾不徐,他啄她一下顿一下,在她本就虚张声势的火气被他亲得渐消,微微张口,放任他进来时,他又浅尝辄止,将她心中暗火撩得高起。
沈烟寒身子越来越软,心却越来越燥。
她还住他的腰,唇瓣用力,正想用行动催催他时,秦月淮退开,晕红着脸,委屈叹息:“皎皎,你总欺负我。”
沈烟寒被他拢眉委屈的模样逗笑,觉得她所有的冷硬都被他的好脾气融化掉了,她双眼雾蒙蒙,瞪他一眼,又娇嗔:“我欺负你还让你亲,让你抱,我真是够欺负人的!”
秦月淮对她笑,沾着水光的鲜艳唇瓣亮得像朵芍药,高挺的鼻梁摩挲她的鼻尖,沈烟寒被他逗得直发痒,听他心眼儿很坏地故意暗示:“娘子爱如何便如何欺负,我定然躺平不动。”
沈烟寒掐他的腰,“大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
秦月淮笑容变深,终于狠狠吻住她,好半天没让她喘过气来。www.trip118.com
*
同样是信件,梁一飞的信件引起的风波,就这么在小夫妻的打打闹闹中顺利地被揭了过去,但从沈府递出的那一封,却颇为坎坷,迟迟没送到目的人士的手里。
温蓉再度派人送密信出临安府,这消息不止杨动知晓,沈家的郎主沈固辞也得了消息。
沈固辞坐在早晨接待过客人的茶案旁,视线透过窗户静静看着院中远去的温蓉的背影,视线沉沉。他年少从北南逃时经过淮河,南北两地不远处都有山匪,有些山匪原也是北境的有头有脸的人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他如今的妻子学识不俗、气韵温婉,像极了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
温蓉从未说过原本家庭如何,只说过战乱中失了家,他道她不愿回想旧事伤痛便没如何放在心上,而今才知,她却与那李家寨山匪有所瓜葛,他记得这几年她还常去齐国公府走动,甚至,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卖房产。
一个心思细腻入微、背景让他捉摸不透的枕边人,一个背着他处理家产的自作主张的枕边人,让沈固辞这些年觉得岁月静好的平静胸腔中,蔓延起一种陌生的、有些生畏的不安来。
他召来他信任的人,悄声吩咐道:“这回想办法弄清楚那信里的内容,不要让送信人察觉。”
得令人点头应下。
两日后,在临安府至李家寨中间的一处客栈中,沈固辞的人终于得了下手看信的机会。
温蓉派出的送信人本身异常警惕,但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吃喝拉撒的需求,沈固辞的人就在饭食中动了手脚,夜里进了睡得死沉的送信人的房中,将信中内容誊写出来后,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送信人对此一无所觉,次日依旧带着密信往北赶路。而他的马匹驰骋在北上的道路中时,与他擦肩而过的,有一辆看似低调的马车。
这辆马车行驶速度极快,一路匆忙,于两日后终于行到了临安府。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车榬上的彪形大汉朝后道:“娘子,我们到了。”
李娩掀开车帘,看着城门口“临安府”几个大字,预想着将会很快见到那位秦七郎,心胸跳跃得异常。
她攥紧双手,吩咐道:“去通知温蓉我们到达的事,让她安排一下,我们进沈家去住个几日。”
*
青圆得知李家寨来人的事,进门要给温蓉汇报时,温蓉正忙着张罗沈烟寒搬家一事,口中指点着下人:“这屏风是姐姐留下的,可珍贵了,你们万万当心着,莫给摔了碰了。”
青圆见沈固辞也在,便暂时没急着上前朝温蓉说话,只帮着其他人搬抬物件。
沈固辞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下人一回一回进屋来搬齐蕴所留的东西。
沈烟寒执意要尽早搬出府,他知道经过她已有在清水村独自居住一阵的经历,他是强留不下这个如今主意甚大的女儿了,也顺水推舟,让她选一些齐蕴留下的嫁妆、家具搬过去。
这对于沈烟寒简直是意外之喜,她也没客气,进了他的屋就指指点点,是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巴不得一下就将她娘的东西全数掏空。
沈固辞隐隐明白,沈烟寒这是打着带着齐蕴的东西出府,再不与娘家有过多牵连的打算。
沈固辞做文人多年,心思敏感细腻,沈烟寒站在屋门口看下人进出的场景,他又不由想起当初搬来临安府后,齐蕴置业时的相同画面。
破天荒的,他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疼痛感。
往前沈烟寒离家,他气恼、愤怒、痛心,却独独少了些不舍,如今看着温蓉忙碌的身影,还有沈烟寒眼中那根本没隐藏的,即将飞离旧巢、奔赴新巢般的喜悦,他不由有些恍惚:一家人,如何就过成了这般模样?
而这时,一向暗中替他调查着事情的人出现。
沈固辞看他现身,敛下眼中情绪,若无其事地行去了书房。
下人进门后,将誊写的温蓉的信递上去,又汇报道:“郎主,经过我们的查问,银泰巷的玉荣棠是见过夫人的玉佩的,我一将郎主您画的图案递上,那掌柜就认出来了,他们……”
见下人欲言又止,沈固辞隐隐猜到了什么,沉声道:“继续说。”
“他们曾仿造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沈固辞心中一沉,艰难问:“买主是谁?”
来人答道:“这个他们不肯说,说是这是他们做生意的规则,不能轻易透露买家信息。但我多问了一嘴定货时间,说是永兴七年的冬季。”
沈固辞脑中轰隆了一声。
永兴七年冬季时,齐蕴还在成州探亲,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远离中和坊的偏僻玉器铺子,那么,可能接触到齐蕴的玉佩的,便只有当时暂且代为掌管中聩的温蓉。
明白自己的猜测或许成了真,沈固辞头脑发胀,身子一个趔趄。
下人急道:“郎主,您没事罢?”
沈固辞闭目缓了缓,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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