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的书房中,那大汉正在小声地跟所谓的“扈二公子”说着之前发生的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紧张兮兮地住了口,看向房门的方向。
门外的沈熠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也不管书房内的人是否听见了,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大汉一见到沈熠,整个人显得很不自在,原本古铜色的脸也在瞬间红了起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活像一块放久了的猪肝一样。这种变化自然也被沈熠看在眼中,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然后走到那胖子面前,开门见山地道:“成国公是你什么人?”
那胖子此时刚刚苏醒过来,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的。听到沈熠的问题,他也顾不得多想,趾高气扬地道:“成国公是我爷爷,怎么了?你们这群贱民竟然敢打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虽然还没彻底清醒,但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那个名叫“沁儿”的青楼女子砸晕的。
听到自家公子骂沈熠为“贱民”,那大汉脸色一僵,暗道一声“公子糊涂”。可他还没来得及提醒,沈熠却抢先道:“扈二公子,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沈熠,是这座聆音楼的东家。家父镇国侯,先祖父镇国公。我虽不才,但也蒙陛下恩赐,得了一个同安县子的爵位,而且还是九公主的驸马。你方才骂我为‘贱民’,究竟是瞧不起我们沈家的地位,还是故意藐视皇家的尊严?若是让陛下知道你这位成国公府的公子如此骄横跋扈、欺君犯上,会如何看待成国公的为人和成国公府的家教呢?还有,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做人莫要装,当心遭雷劈。’”
得知沈熠的身份后,扈二公子直接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发泄了一句,竟然得罪了他惹不起的人。且不说沈家在朝中地位超群,就是沈熠的身份也比他尊贵。此刻的他已经清醒了许多,脑海中快速地思考着该如何化解目前这尴尬的局面。
那大汉见扈二公子陷入了两难境地,只得硬着头皮道:“沈爵爷,请您见谅。我家公子刚刚苏醒过来,思绪有些混乱,刚才的话都是无心之言,绝不敢对镇国侯府有意见,也不敢藐视皇家。希望您念在他受了伤,多多体谅一下,小的替我家公子向您赔罪了!”
“你?你是能代表成国公府还是能代表这位扈二公子?”证实了扈二公子的身份,沈熠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冷笑道,“不是我得理不饶人,实在是扈二公子自恃身份、欺人太甚了。当然,我这个人度量大、胸怀广,也不愿纠缠这些没有实际价值的事。这样吧,只要扈二公子肯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作为赔偿,我就不计较刚才的话,要不然,哼……”
“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扈二公子一听沈熠这样狮子大开口,顿时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道。眼见他就要进一步发作了,那大汉却拦住了他,一脸严肃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那大汉说了些什么,只见扈二公子瞬间偃旗息鼓了,一脸肉痛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绣着豹子的荷包,抽出了十张银票,一转头、一闭眼,依依不舍地递给沈熠。
沈熠也没想到扈二公子这么痛快地就掏钱了,但惊讶归惊讶,有钱不拿王八蛋。正当他要接过银票时,扈二公子却突然收回了手,很是警惕地道:“且慢,你说你是镇国侯府的人,有什么证据?本公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专门来骗本公子的钱?”
沈熠露出一副这才对嘛的表情,笑道:“想不到你还有些脑子,说吧,你想要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脑子了。”扈二公子一脸自豪之色,随即反应过来沈熠刚才的话是在嘲讽他,不禁愤愤地道,“岂有此理,你竟然敢嘲讽本公子,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我要告诉我娘去。”
沈熠无法理解扈二公子这异于常人的反应,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被沁儿砸傻了,于是看向那大汉,想问问这个扈二公子究竟什么情况。说他蠢笨吧,他能明白自己是在嘲讽他;说他聪明吧,他又说出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一定会说的话,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扈二公子见沈熠一言不发,只道自己说中了沈熠的底细,更加志得意满,将银票放回了荷包,自顾自地道:“我就说我不会上当受骗的,母亲还不相信我,非要让虎子跟着我……”
“喂,他什么情况?”沈熠看刚问了一句,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那大汉和扈二公子的名字呢,于是不满地道,“大块头,你也该报上家门了吧。我们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我还帮你救了你家公子的性命,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呢,成国公府的人莫非都这么没有礼数吗?”
那大汉有些犹豫,像是在思考该不该跟沈熠说。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回沈爵爷,小的名叫‘肖虎’,原是成国公的亲卫,如今担任我家公子的护卫队长。”
“肖虎?行,我记下了。”沈熠重复了一遍,又指了指肖虎的头,试探性地道,“肖虎,这位扈二公子什么情况,他这里没问题吧?我怎么感觉他不太聪明的样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肖虎身为护卫,面对这种情形,他也不好回怼身份高于他的沈熠,只能一脸尴尬地赔笑道:“沈爵爷说笑了,我家公子当然是个正常人。”
“是吗?”沈熠一脸怀疑,决定测试一下扈二公子,于是道,“那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扈二公子瞬间涨红了脸,愤愤不平地道:“我叫扈豹,我才不是胖子,虎子才是胖子呢。”
“‘虎子’是谁,他吗?”沈熠指了指肖虎,好奇地道。不知何故,他总觉得这个扈豹脑子有问题,他的智商仿佛停留在十来岁的时候,尤其是说话时的语气。
“是啊,你也认识虎子,我最喜欢跟他玩了。”扈豹一脸天真地道。可话音刚落,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厉声道,“肖虎,刚才砸伤我的那个贱人呢?给本公子抓起来!”
扈豹这前后判若两人的行为令沈熠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他不禁怀疑扈豹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正想继续追问肖虎时,却见向三娘带着他京都府的仵作和官差走了进来。m.trip118.com
“东家,京都府的官爷们来了。”向三娘不知道书房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习惯性地跟沈熠回复了一句,然后站到沁儿旁边,心安理得地将接下来的主场完全交给沈熠把控。
向三娘刚一让开位置,一名官差便走上前来,向沈熠施了一礼道:“小的给沈爵爷请安!”
“你是京都府的那个捕头,叫段什么来着?”沈熠看到面前这张有些熟悉的脸,沉吟道。
那名官差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激动之色,急忙道:“承蒙沈爵爷记挂,小的名叫‘段宏’。”作为京都府有且仅有的捕头,他自然知道沈熠为了聆音楼的容儿姑娘与平陵侯的四公子丁洋打官司的事,也知道聆音楼是沈熠的产业,因而一接到向三娘的报案,就急忙带人赶了过来。
段宏的神色丝毫无差地落在沈熠眼中,他也没有多话,从芸儿那里拿来一张银票,递到段宏手里,象征性地客套道,“辛苦段捕头了,大晚上的,让你们白跑一趟了!这点钱你先拿着,等下值后带弟兄们去喝喝酒,放松放松,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只希望段捕头不要嫌少!”
“沈爵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段宏看着手里的银票,不解地道。他本来都准备下值了,可却接到了人命案子,说是聆音楼死了人。因此,他也顾不得其他,带着仵作和今晚当值的官差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勘察现场呢,却先收到了沈熠的银票,而且沈熠说他“白跑一趟了”,这更是引起了他的怀疑,莫非沈熠想靠钱抹平这桩杀人案吗?
沈熠见段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多少也能猜到他误会了什么,于是笑着解释道:“段捕头,你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有位客人喝醉了,想对楼里的姑娘耍流氓,姑娘为了自保,情急之下用花瓶砸了客人一下,结果客人晕过去了。姑娘受了惊吓,也没有仔细检查,只道自己失手杀了人。向三娘得知此事后,为了维护《圣律》的神圣不可侵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报案。可是,经过我的检查,发现客人还有救,经过及时抢救,客人也就毫不意外地醒了过来。这样一来,杀人案就不成立了。因此,我才说让你们白跑一趟了。若是你不相信,不妨问问当事人。被强迫的姑娘正是沁儿姑娘,耍流氓的客人就是那个头上裹着布条的胖子,砸碎的花瓶也在地上。人证物证都在这里,我可没有信口开河。”
话音刚落,沁儿就走上前来,可怜巴巴地道:“段捕头,东家说得丝毫不差,正是如此。”
段宏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扈豹,想从另一位当事人口中了解一下沈熠的话是不是真的。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信不过沈熠,而是因为《圣律》有要求,他必须征得双方当事人一致的证词才能如实记录关于此案的所有细节,并且向京都府回复案情。
扈豹自恃身份,自然不愿多做解释,再加上他听到沈熠说他是胖子,更是觉得有些火大,冷哼了一声,恨声道:“是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贱籍之人,能陪本公子睡觉,那是她的福气。”
已经冷静下来的沈熠又被扈豹的话给激怒了,冷笑道:“很好,既然你想死,我就敢埋。”
一直沉默的肖虎听到这话,心中连连叫苦,一边是他惹不起的沈熠,一边是他不敢惹的扈豹。这两个人如今正面对上,必然会引发剧烈的矛盾,可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化解此事,只是希望两人都能冷静一下。可是,扈豹接下来的话很快就打破了他可笑的幻想。
“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可本公子也不是被吓大的。”扈豹言辞激烈地反驳道,“就算你在京都能只手遮天,本公子也不惧你。就凭你背后的镇国侯府,还压不了我成国公府几分。”
“谁说我要拿镇国侯府来压你了?”沈熠嘲讽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在外面惹了事,若是还要靠家里的关系来解决,那也太丢人现眼了。当然,你扈二公子肯定不怕丢人,毕竟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遇上点事就跑回家哭爹喊娘,你说是不是?”
“放肆!”扈豹厉喝一声,怒声道,“沈熠,本公子是成国公府的嫡孙,你敢如此辱我?”
“你才放肆!”沈熠仗着有姜姝在身后保护他,一点也不给扈豹面子,上前一步,快如闪电般地给了扈豹一巴掌,冷声道,“你是成国公府的嫡孙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布衣之身,可我却是陛下亲封的子爵。你竟敢对我这般不敬,莫非这也是成国公府教的规矩和体统吗?”
沈熠出手极快,肖虎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第二时间想上前时,早已被姜姝点在了原地。虽然动弹不得,但他这次还是能说得了话的,于是连忙道:“二公子,千万不要冲动,千万要牢记夫人的命令,千万不能丢了成国公府的脸面,千万不能……”
“住口!”扈豹表情凶狠地骂了一句,随后看向沈熠,不可置信地道,“你真的是子爵?”
“欸,你什么情况?”沈熠一脸茫然,不明白扈豹为什么这么问。他之前明明当着扈豹的面介绍过自己的身份,可看扈豹的表情,像是根本不记得这回事,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爷,他好像不记得你先前说过的话了,不会是有传闻中的健忘症吧?”姜姝怀疑道。
扈豹这时也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转头看向肖虎,像是想求证似的。可肖虎却紧闭双眼,像是不敢看扈豹的眼睛。这种反常的变化令沈熠陷入了沉思,尤其是扈豹的行为,更令沈熠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考虑到成国公府的名声,他实在不好说出来,于是吩咐道:“向三娘,你们先下去吧;乖丫头,你去陪着沁儿姑娘吧;段捕头,此案已经明了,你们就先回去吧,辛苦你们了,至于刚才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姝儿,你留下!”
“沈爵爷放心,小的明白。如此,小的就先告辞了!”段宏急忙应了一声,随后离开了书房。向三娘等人向沈熠福了一礼,也都依次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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