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指分会的地下据点中,长桌被重新摆好了。只是上面没有了醒酒器、高脚杯与红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果篮。而手背生着羊绒的手正从这个果篮里拿樱桃吃,在果篮的边上摆着一张地图,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的手指着森林边缘的一处空地。此处的森林较两侧更凹进去一些。与那里垂线距离最短的一处等高线的山崖上用木炭芯儿的铅笔画着一个圆圈。
“所以说,那支黑铁冒险者小队原本的任务是去剿灭山贼?他们在我们公会注册了吗?”
“没有,”干练的男孩回答,“他们主要劫掠回内城的探亲贵族以及缴纳岁粮后,带着奢侈品回程的零星商队,并不在耶丶兰提尔城内行动所以没有向我们公会报备。”
“商会的委托?”女链魔把玩着自己的链发。
“是贵族的委托,瑞流夏家的小女儿被他们绑架了。赎回的时候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新名字里包含《欧德尔》,”朵伊向乌尔贝特颔首,“我了解到是您的语言中‘秩序’的意思。”
“嗯?啊?对对对!秩序确实很重要。”恶魔很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塞着满嘴的水果猛点头。
“与我交谈的那个逃回来的冒险者并没有看到吸血鬼的样子,只听到队友喊话是高阶吸血鬼。由于在有牧师以及镀银武器附魔的状态下仍旧被全灭,推断有眷族或者是拥有超出常规的等级。”
“你从哪得到这个消息的?”泽蜜尔看了一眼正吃的开心完全没认真听的乌尔贝特。
“很好吃的,你要吃吗?”被白了一眼,把递水果的手缩回来。
“送饭的时候跟报信人聊了两句,我空闲的时候会在冒险者公会帮忙。他现在应该正在给布尔敦汇报。”
“可以预见,布尔敦会组织更高等级的冒险者前往。如果对方能够轻松全灭黑铁冒险者,”红袍法师看了一眼恶魔征询意见,“秘银等级吗?”
“哦?这就上秘银?不让黄金的去?”
“哪有什么黄金?白金之后就是秘银了!”
“那我刚好知道个秘银小队。”
“是吗?不会刚好是《克拉尔格拉》吧?”
“非常有能力的一行人,队长友爱,队员强健。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就是跟你扯上关系倒了血霉了!”
乌尔贝特表演出火急火燎地样子冲进森王之角旅店,直接闯进伊格丶法尔吉的房间。对方正在房间的小书桌上坐着数钱,当然他是锁了门的,只是恶魔就算是满级法师仍旧有相当的力量属性导致他直接把门栓扯断了。18小说
“你搞什么?!”
“你还有闲心跟这数零钱?肥差被抢一次还不够是怎么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布尔敦,又在背着你给别的秘银小队发任务了。没叫你参加吗?”
“他敢!?”伊格一拍桌子整个人蹦起来,火气蹭蹭地往上涨。
“把嘴闭上,听我说。”恶魔鬼鬼祟祟地关上门,“内路向北城外的山洞里有一窝山贼。”
“嗨,我当什么好活呢,他们……”
“听着!你这白痴,他们给一只吸血鬼端了老窝,顺便还捎上了一个半黑铁小队。没错,有牧师有神圣镀银附魔。咔嚓一下全玩完。”
“哦?那这吸血鬼得值多少……”
“钱?你脑子里就知道钱?想想看,一个能全灭一伙需要两支黑铁小队去侦察的山贼,加上拥有牧师以及镀银附魔的小队成员的吸血鬼。灭了它这冒险者评级我们得涨多少?声望呢?弄好了能成为下一支精钢等级。并且,没准这个吸血鬼是借助了什么法器,什么强力的装备或者道具。如果弄到手,公会给的那俩辛苦钱简直不值一提!懂吗?你这白痴?”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想到这么深。还得是你们法师脑子好使。”
“听我说,你现在马上去找布尔敦,就算是把头敲爆也得把这活弄到自己手里明白吗?”
“那还用说?我抓到他背地里……”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
“谁啊?”伊格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小孩。
“《速必达孤儿邮政》为您服务。布尔敦会长邀请您去冒险者公会总部有要事相商。”
“还真来了。”白袍法师从桌上顺手拿了一个金币就准备给孩子。
“那也太多……”伊格赶紧抢下金币,拿了三个大银币递给孩子,“下次再有好资讯也卖我一份好吧?”说完对法师亮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这些孩子很有些门路。”法师摸摸他的头把他送回门外,等孩子走远了,他接着说,“你先去开会,务必要拿到参与资格,我想带着牧师先去探探。万一那吸血鬼有什么能让我们占得先机的弱点自然能压那个黑小子一头。”
“当然当然,我就说区区一只仓鼠就给他升到秘银简直不讲道理!”一提黑小子那黑盔黑甲的战士把伊格的妒火熊熊点燃了起来,“对,带着阿尔米克去,也好有个照应。”
“阿尔米克?不不不,带他有个屌用。叮叮当当的板甲牧师八百里开外就得给人惊了。我带我的牧师去,泽蜜尔丶星光我跟你说过她的,身手了得的牧师兼游荡者。这事儿得悄悄地干。”
“是是是,吸血鬼,带太多重甲职业不行。”
乌尔贝特拉开门,临走还不忘叮咛:“务必,务必要搞到这任务。再被人压一头永世不得翻身了!”
而屋内的伊格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泽蜜尔与玛修两个修习了隐蔽行动的人骑着一匹马向事发地赶去,在林边空地放走了马匹之后,两人轻装简行悄悄地摸向那山洞。精灵在前,人类少年在后。
“小心,”精灵指了指玛修眼前的半埋土中的捕兽夹,那夹子经过良好的隐藏,不但撒上了松软的土壤,上面还有符合环境的落叶,“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个已经被触发过了的捕兽夹,被随意地丢在灌木根部土壤下陷的凹坑里。泽蜜尔将另一侧的袍脚撩起与刚刚塞进皮裤腰的一侧袍襟儿系在一起,然后爬进灌木下面仔细观察。
“有血迹,微腐败,吸血鬼的血。”身后男孩衣物的摩擦声警觉了起来。
回到路径上的泽蜜尔竖了一根手指在嘴前,然后沿着自己与山洞划了一条直线,又沿着山洞的背向西侧划了一条直线指了指玛修。玛修点点头,与精灵分别向两处悄悄前行。绕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活人的气息,泽蜜尔只看了一眼满是血迹的山洞入口就决定没必要进去侦查了。
她回到与玛修约定好的集合地点,与泽蜜尔发现的大量血迹与刚刚开始腐烂的尸体不同。玛修发现了山贼巢穴的后门,以及一副跑得踉跄的足迹。看起来山贼中有人与吸血鬼打了个照面之后逃脱了。
“要么是这吸血鬼不够强,没能在战斗中直接杀死对方。”精灵回头看了看山洞口那些七零八落的尸体的方向,“我不觉得山贼中有能超过黑铁小队如此多的……你说逃掉的山贼穿了软皮靴?”
“对,战术款式,不像是施法者。否则就会穿旅行款了。”
“我不觉得山贼中有这种等级的战士。那么这吸血鬼就是无追踪能力的职业。也就是说只要不是邪神的牧师,对我们的恶魔的威胁就不大。”
“嗨,小伙子以及小美女们,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你来干嘛?”
“我来证明你是错的,跟我混在一起不但不会倒霉而且还会名利双收。”
“就你?”
“我不行吗?我要带着你们俩去干掉那个吸血鬼然后把《克拉尔格拉》抬到不属于它的地位!”
“你要是失败了呢?”
“我可是来自地狱的魔王!区区一个吸血鬼,能出什么事儿?”乌尔贝特不屑地一挥手,“我的鹰犬们!找出那个吸血鬼!”戏剧性的手持甘提亚斯之杖摆出一副圣经中常有的救世主的姿势。
“我不知道她在哪。”
“屁用也没有的废物!”这句话里塞进了太多的莎士比亚以及舞台剧的味儿。
“它放跑了一个山贼。如果你是吸血鬼,你放跑了一个猎物而又没有追踪技能你会怎么办?”
听到少年这么说,三人同时看向周围最高的那棵树。
“啊……”恶魔抚摸了一下马修的头,“多么聪明的孩子!”
一个人型生物爬棵树能撞断这么多树枝也是够可以的了,简直就像是一头山猪冲上了树冠。泽蜜尔在树下还找到了大量的动物脚印,有老鼠,狼以及蜈蚣的足迹,猎物和捕食者以此等密度凭空出现且混在一起行进,却并没有粪便以及毛发残骸的痕迹。说明它们缺乏了作为野生动物最重要的东西——本能。或者说它们只是徒有其表的其他东西。
“眷族。”精灵说道。
“我们跟上去,没准会发现点什么。”
女游荡者一马当先,少年刺杀者则把法师夹在中间断后。三人一字长蛇走向北侧森林的边缘。
“嗯?奇了怪了。”跟着嘈杂到太过显眼的足迹行走了好一会儿,尖耳朵抖了抖在距离树林边缘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猫着的腰彻底蹲下,“能听到风撩起裸露长发的声音、还能听到空气穿过金属武器时候发出的鸣叫,甚至还有同时传来的布料的抖动声音。但是奇怪的是每次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它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站了能有十几二十分钟了。”
“大白天傻站在林子外的一片空地里?为什么?”
“……”玛修耸耸肩,“要不我爬到树上去看看?”
“这个距离?又有树木挡着,除非你是个精灵否则没戏。”
“好吧,好吧,我去还不行吗?”精灵三下两下好像一只猫一般窜上树梢,伸手从腰袋里掏出那个乌尔贝特做的冰晶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披散白发的小女孩?不对,皮肤是半透明的灰白色……”
“你说披头散发的小女孩?!”
“嗯,看起来也就是六七十岁的样子。”
“六七十……相当于人类年龄……算了,大概多高?这么高吗?”乌尔贝特比着自己大腿臀线的位置,大概有一米二~一米三左右的高度,“银色长发,反关节的脚踝?血红色的眼睛,嘴像是个每圈都长着牙的镖靶,皮肤像是剥光鳞的死鱼皮?”
“它背对着我而且脚踝被草挡着我看不……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认识她。”乌尔贝特恶狠狠地挠挠头,“《克拉尔格拉》飞黄腾达是没戏了。”
玛修和泽蜜尔看着恶魔等着他做解释。
“我们回去吧?”但是白袍法师却转身要走。
“哎哎哎?这就走了?”
“她又不是随随便便能弄死的吸血鬼,留在这干嘛?”
“你认识她是什么意思?放她在这不管她要再杀人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立下过什么神圣的誓言要守护人类。这些被她杀的人类跟我一个恶魔有什么关系?跟你一个精灵又有什么关系?跟一个为了不被饿死不得不去偷东西的孤儿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认识她,她是不是跟你一起从那坟墓来的?就像那城墙上的那些?”
“什么坟墓?什么城墙?什么东西?”
“我家,我朋友,和我朋友的造物们。”
“然后他的‘朋友’,”泽蜜尔撇着嘴用手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要杀他。”
“不管怎样,所以更有绕着走的理由了不是吗?”
“没准你能搞清楚到底是谁偷了你的老巢呢?”
“那怎么行?怎么可以用这么小的孩子的生命冒险就为了搞清楚谁偷了我的公会?这多下作啊……不成不成,我可是个高尚的人。”
“谁说要让他去冒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自己去!”
“多新鲜!哦,两个带潜行技能的前排摆在这让我一个后排去探路?再说,那贫乳很难缠的。神圣牧师兼圣骑士,还有吸血武器保证续航。高魔抗的同时拼血又拼不过,导致又能吸血又能加血。我不去。”
“你是说你打不过她?”
“完全没必要冒那个险。”
“你就是打不过她!”
“你激我也没用,我反正不去招惹她。而且你也不准去,她只喝处女血,除非你现在当场破了否则你就是送餐去了。”
“难道就把这么个吃人的怪物扔在人类聚居区边上?”
“那我要怎么做?”玛修倒是一点为难情绪都没有。
“你只要……”
“你不许去!太危险了,你还这么年轻。”
“法师老爷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那是当然了。我什么时候束手无策过?”
“合着你从一开始就想着骗小孩去替你送死是吧?”
“这话说的可太难听了。这不都是情势所逼吗?”说着他从次元背包里掏出一套耶丶兰提尔郊外的村庄牧童常穿的那种粗布裤子和圆领的麻布上衣,“你把这个换上,折一支牧羊杖,装作刚好……”
“情势所逼?衣服都准备好了你跟我情势所逼?!”
“我又不是为这次准备的,早买好的。第一次见他之后我从制衣店订的,这叫未雨绸缪懂吗?未雨绸缪!”
半精灵恶狠狠地白了恶魔一眼。
玛修换上衣服,在手背上吐了一口口水,沾了一下地上的土沫抹了抹脸。
“你怎么能确定她不会一见他就杀了他?”
“你能不能别什么都问我自己动动脑子想想?”
“……”
“让她想着,你去抓只兔子松鼠什么活物都行,别弄死了。”
“哦,好。”男孩折了一个吸管一样空心的草棍,用口水团了一个小泥团塞进去。一抬手从五十来米外的一颗树上射下一只松鼠,趁松鼠挣扎起身的机会,他嗖地一声窜过这长长的距离一脚踩住松鼠的尾巴,俯身把它抓在手里。引得乌尔贝特频频鼓掌。
“……”
“真精彩!!!”乌尔贝特从怀里取出一对胖胖的小雕像,“看到这个了吗?一个你拿着。”
“哦。”
“……”
“把两只的头换一下,然后把这只用草绳跟松鼠绑在一起。好了,现在你走远点,五步十步的就行。然后我把松鼠放在这里。”松鼠被强迫抱着雕像捆了起来,放在草地上,“然后你转一下那个雕像的头。”
霎那间,松鼠与玛修换了位置,从绳索中挣脱出来的松鼠刚搞清楚自己的方位转身要跑,恶魔追上去一把把它抓住。玛修抬起脚看到脚下踩着刚刚捆松鼠的草绳,两个雕像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
“……”
“没想到还真好使,游戏里可不能用中立生物这么玩,看来跟游戏里还是有点不同的。这玩意儿,”恶魔又掏出一对雕像,“抽扭蛋送的安慰奖,我这里有一大堆。鼠子手是真的黑,这破玩意儿抽了这么多。得花了多少冤枉钱。”
“能换位置?”
“厉害吧?”说完他抬手敲了一下泽蜜尔正在徐徐生烟的脑袋,“想明白没有?”
“呃……想不出来。”
“唉……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榆木脑袋?”乌尔贝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仰天长叹,“城墙上面除了那小偷还有几只怪物?光城墙上就有那么多人,那大坟墓里得有多少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手她却孤身一人站在显眼的空地上?其他人在干嘛?”
“你是说……她是在等人?”
“这还用问吗?等谁?”
“等……嗯……显眼……等敌人?她是诱饵?!就像那些进攻村庄屠杀农夫的骑士?”
“对喽,那么当死掉的黑铁冒险者的增援来围攻她的时候,更多的埋伏就会跑出来。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寻找走失羔羊的牧童男孩跑来问路。她又不能吃,她会怎么做?把他当场分尸毁了一整个计划吗?”
“万一她是个无心智的怪物不由分说只会杀人呢?”
“所以我才准备了松鼠不是吗?注意观察四周,先直直地走过去,别碰她,跟她说话。无论做什么都不要有任何攻击性的行为,如果她有任何动作就直接换位回来,你只要还剩一口气,牧师就能把你救回来。”
玛修点点头,推开灌木朝吸血鬼走去。
“你上树。她没有索敌技能,这个距离只要不被看到她感觉不到你的,盯紧玛修。”
玛修心里一点恐惧或者是慌乱也感觉不到,他相信那个恶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师,这也是他当初在那肮脏的下城区集市里主动去摸他的腰包的原因。一开始他只是为了能多搞点钱,再说他也从来没偷过一个法师。
不过他倒是从没想过偷别的法师,多神奇,也许他只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将在那一刻改变,那时的心境与现在非常的相似,盗窃一个看起来就不同寻常的法师的东西、与只握着一只简陋的牧羊杖走向一个可以全灭黑铁冒险者小队的吸血鬼都理应让人焦虑紧张。
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平静,那是一种无理由的相信带来的平静。如果玛修曾经有信仰过什么神的话,他可能能够理解自己的感情从何而来。而步入危险的当下,他只是享受着这种平静的心境。被一个绝大的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而自己则不用操心未来而获得的绝对而祥和的平静。
树木从眼前让开,舒缓的草地被常来放牧的牲口群啃得齐刷刷的。那吸血鬼披散着头发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距离吸血鬼远远地绕了一圈,甚至特意在经过对方面前的时候放慢了脚步。然而对方非但没有看自己,甚至视线都没有任何一刻落在他的身上。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地面,好像木偶戏中场休息时的人偶一样呆呆地立在那里。
然后玛修看到了那柄插在自己附近泥土中的断枪,那是半截纯金属长枪戳在地面上,被强大的力量从中击断,崩飞的残骸直挺挺地射入泥土中,泽蜜尔说的风吹过金属武器的声音肯定就来自这东西。他把它拔起来,放在手里颠了颠。
这不是普通的铁制武器。应该是秘银或者精金这类他没见过的高档的金属合金,与他在八指武器库里发现的东西完全不是相同档次的高级货。他把它别在腰间,穷日子过惯了,这么大一块稀有金属肯定能派上什么用场。然后他朝着远处那棵高大的树挥了挥手,眼睛仍旧紧紧地盯着吸血鬼。
对方仍然是毫无动作,玛修知道乌尔贝特叮嘱过绝对不要碰对方。但是他准备冒个险,因为这种一动不动的呆滞神情与姿势他甚至怀疑对方已经死了。他不能一问三不知地跑回去,他不能让法师老爷失望。
然后他迈步踏进了刚刚一直没有步入的对方周围那接近百米的范围,吸血鬼有了反应,这反应却不是神态或者动作上的。她的外貌发生了变化,她像是机械钟表上卡住的报时布谷鸟在下一个正点到来之际重置了一般。
整个人站直了身体,让人恶心的硕大而血红无瞳孔的眼睛以及带刺吸盘一样的嘴,长长的银发都缓慢地发生了变化。头发蠕动着盘成发髻爬回头顶,衣服像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翅膀一样慢慢地延伸色泽变得艳丽而华美。死鱼皮一样的肌肤充盈而慢慢展现出少女的光泽,长长的耷拉着的舌头慢慢地缩回口腔,而这口腔也在慢慢地变窄变小。
最后变成了一副贵族少女的模样,衣服化作黑与紫红相间的哥特萝莉装样式,巨大的蝴蝶结在发髻上展开。风吹过她的裙摆荡漾起涟漪,蝴蝶结随着风抖动起来似乎要飞上天空。仍然,她没有任何动作与表情,低垂着双手,上体微微前倾,颔首直视着地面。别说动作甚至没有任何的生气。
玛修谨慎地越走越近,直到伸手就能摸到对方身体的距离。
“喂,小姐?”
“……”
“能听到吗?你的仆人呢?你走丢了吗?”玛修装出一副好心牧羊童的样子,“喂!能听到吗?”
然后他决定把这冒险更进一步,他伸手用食指轻轻地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突然,一柄样式怪异的武器出现在哥特萝莉的手里,它前端像是原子笔尖一样的圆锥形,紧接着是一个玻璃般质地的光滑球形透明泡,跟着是它的握柄,在握柄后方是一个类似巨大的多面体长剑平衡球一样的后端,而前端与后端有一个护手绕着握柄相连。突然恢复了神采的少女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马修的脸并且用武器指着他,似乎在等待他进一步的行动。
“哗!”吓得不轻的玛修瘫坐在地上,见对方只是用武器指着自己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所以他回过神接着演,“我还以为你昏倒了,小姐!”
然而让人费解的是,看到他没有任何攻击性行为之后。那少女居然一言不发地垂下武器,眼睛重新失去了光泽直直地看向地面,好像动力尽失的上弦玩具重归平静。
“我搞不懂你,恶魔。”
“啊?”乌尔贝特抬头看了看正趴在树梢上举着望远镜盯着走向森林边缘男孩的精灵。
“你强迫一个孩子去冒生命危险,同时却竭尽全力地保证他的安全。你到底是在乎他的生命还是不在乎?”
“我从没考虑过这点,”羊头靠着树干往上看,欣赏着被树枝托着的女性身体,“在场的三个人,只有他是最优解。你或者我更容易出岔子而且如果事情变糟亏得更多。我们的目的是解决问题,如果在这过程中多赚少亏那不是更好吗?”
“那是个孩子的命!”泽蜜尔转回头对他怒目而视,“你简直冷酷无情!”
“那得看怎么算了。你之所以觉得孩子的命更值钱,那是因为跟同族的成年人比他们的未来更长。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俩跟他不是同族,与你我剩余的寿命相比,他未来那撑死了六七十年的光阴简直不值一提。”
“……”说不过乌尔贝特的牧师揪了一根树枝扔下来打他的羊头,“他朝我挥手了,应该是没有攻击他,但是也没看出她动了。”
“哼,奇了怪了。”就算是挨了打仍旧抬着头一脸贪婪地欣赏半精灵的身体,“你一天胡吃海喝的怎么能把身材保持的这么好的?”
“……”精灵尴尬地蠕动了一下,“等……等下!别去碰她!你这不是找死吗?!”
“他去碰她了?!”乌尔贝特也伸长脖子想看看,但是介于树冠的遮挡基本上是无用功。
“啊!”摇晃了一下差点跌下树,“还好还好,她只是用武器指着他,玛修又站起来了好像没受伤。”
“嗯……那我有点理解是怎么回事了。”手托着羊下巴振振有词,“给他发信号让他观察一下周围就回来吧。”
远处的树冠上有节奏地闪了几下闪光,应该是精灵用匕首侧面弄出来的信号。意思是搜索后返回。玛修随即放弃了进一步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得寸进尺的测试眼前的呆滞吸血鬼的打算,开始用手里的牧羊杖在小心地不要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情况下拨开杂草搜索周围的土地。
这不检查不要紧,一认真起来还真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首当其冲的是一大片血迹,黏稠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干燥,暗示受害者受伤时间不足半日。
“深夜吗?”
在这葫芦状的血迹直指吸血鬼的方向,还有盔甲的碎片,厚重的碎片上不但有血迹还有碎肉。他捡起一块碎片凑近瞧了瞧,这材质他倒是认得,白金与钢的合金。如此材质与厚度的全身板甲被直接击穿,想必是非常可怕的冲击力。
他脊背发凉地回头看了看那仍旧纹丝不动的吸血鬼。然后脱下上衣,将周围能找到的所有盔甲碎片与一种滑溜的主要是白色有一些金黄色刺绣的布料通通捡起来包进衣服里。干完这些,他又抓紧时间搜了一次,以确保除了几小摊血迹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新发现之后,才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他重新快速巡视了一遍吸血鬼的周围,确保自己记住了所有物品血液与吸血鬼的相对位置关系。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我建议你迅速离开此处。牧童,那个生物很危险。”像是把嘴扣进金属茶缸中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玛修惊慌地警觉抬头。
他看到一具纯白的重甲人形漂浮在半空中,整体造型类似吟游诗人口中的半龙,有仿造爬虫头部的三角形头盔,双肩是龙头,还有白色的毛皮沿着肩甲的护颈流下来。腰腹以及关节内侧则是价格同样不菲的鳞甲。玛修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高树,抓起上衣包袱,拎着牧羊杖朝着与森林相反的耶丶兰提尔方向跑去。
精灵在位于半空的空间开始扭曲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她迅速窜下树顶,拉着乌尔贝特朝山贼巢穴的方向跑去。等闪耀着白金光芒的龙骑士穿过传送门出现在玛修百米以外的半空中的时候,泽蜜尔与恶魔已经跑得很远了。所以二人并没有直接目击到那具盔甲,不过幸好,边跑边回头望向伸手向天空幻化出十几把魔法长剑的重甲身影的每个细节,都被玛修暗暗地印在了脑海之中。
“啊,让人惊喜的第三方入场了!”恶魔兴奋地搓搓手,“我就知道他们在下饵!哈!还真钓到了好东西!”
“呃……”在场的泽蜜尔看了盯着自己的朵伊一眼,而玛修则仰望着眼睛闪闪发光的法师,“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提前搞到新年礼物的孩子?”
“在我是人类的时候不太了解,但是现在我有点懂他的感受了。”女链魔打量着兴奋得羊毛都竖立起来了的恶魔,“蹂躏屠杀确实是个很好的享受,但是……呃……挑起争端却是更加……呃……诱人的堕落。”
“诱人哈?”泽蜜尔仔细的观察着恶魔研究那些盔甲碎片,他一块块地检视它们然后逐一分成两堆,期间还在与玛修讨论这些装甲碎片的不同之处。看起来有一些是盾牌而不是护甲的碎片,“混乱吗……”
“我得去一趟冒险者公会,伊格要是真搞到了任务得想点办法……”
“救他?”
“呃……对,当然。”乌尔贝特几乎是小跑着往外走,“精灵?”
“……《克拉尔格拉》死定了对吗?”
“……”朵伊朝她耸耸肩。
吱呀~
森王之角冒险者旅店的门被推开,由于常常使用而有一些倾斜,所以声音很刺耳。
“亚连!你来得正好,你也来劝劝他吧!”
“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们应该马上打好包袱!”伊格丶法尔吉甚至从旅店买干粮,价格是几百米外的集市的几倍,而集市在三个小时后就会有小贩开始做生意。
“这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他硬插入了别人的任务。”
“那可不礼貌……”
“何止是不礼貌,这简直是抢劫!”阿尔米克愤怒的说,“单方面的强行组队跟从人口袋里抢钱有什么区别?!我们的名声会在冒险者界臭不可闻的!”
“那黑混球要的是精钢等级!怎么着我就看着他爬到我头上拉屎?!”
“伊格……”
“别他妈废话!法师!我还是队长摆正你的位置!”
“实际上,我同意你的判断。”
“……”泽蜜尔早就知道了的表情抱着肩膀看着恶魔表演。
“你说你……”
“没错,我同意你的判断。平白无故整出来个精钢等级爬到我头上我也不愿意,我们的牌子可以是靠自己摸爬滚打一步一个脚印赚来的!听说他成为秘银等级的这段日子,他接光了秘银等级甚至远低于秘银等级的任务。我听说甚至有黄金白金等级的冒险者离开了耶丶兰提尔去别处谋生。而这次黑铁冒险者合并队伍深入盗贼团巢穴也是由于赚不到钱而不得已为之。他抢我们饭碗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他自己的名声!或者我们的活路!我们可不能让他自己拿光了好处!”
“对!”伊格恶狠狠地指指乌尔贝特的鼻尖,“你他妈不能更对了我的兄弟!我发誓我一定会抓住他的把柄!揭穿他夸大那吸血鬼实力来沽名钓誉的鬼把戏!”
“但是我有点建议……”看了被一席话说傻了的男性牧师一眼,乌尔贝特将伊格拉到一边去,“不是我多嘴啊,你面对的是一只吸血鬼。吸血鬼你懂的,必须得堆伤害,一旦让它有喘息的机会。洛贝以及阿尔米克只会成为它的血包,不是我怀疑我们好牧师的能力,枯萎怪那次我几乎没看到他释放什么攻击性神术……”
“他主修的恢复与治愈系的神圣祷文。”
“啊,那就不奇怪了。你看,”恶魔用拇指越过肩膀比了比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泽蜜尔,“我这刚好有个主修惩戒与神罚的牧师,况且她还兼职游荡者。针对人型生物有很好的暴击加成。我说……我可不是对你的领导力有什么置喙啊!我也是为了团队……你这头打,它那头回血就麻烦了是吧?”
“嗯嗯!那这样,阿尔米克,你留下,我带泽蜜尔去!”
“等等等等!你不能因为我反对你的做法你就把我排除出行动啊!”
“而你不能因为反对我的做法,就不服从队长的指挥!”
“你!”
“你别急啊,阿尔米克。”乌尔贝特老好人似的拦在两人中间,“听我说兄弟,你心情平和地理智想想。面对吸血鬼这种渎神的生物,是你用个神圣的连枷近身格斗更有利,还是她站在十几二十码外释放神圣惩击有利?”
“这……”
“你不要意气用事嘛是不是?”
“那倒是……”
“况且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不去吗?”大堂里的几人都抬起头。
“我们进去说,”乌尔贝特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下几乎没什么人的旅店大堂,“去伊格的房间。”
几人陆陆续续来到伊格的房间。整个房间好像飓风过境一样乱七八糟,很显然某人疯了一般收拾旅行背囊才搞成这样的。
“伊格,实话实说,你觉得要是《克拉尔格拉》跟那黑小子的双人组对上有几成胜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两个小队去对抗吸血鬼,但是没必要两个小队都回来!”
“这是谋杀!”阿尔米克第一个反对。
“不!这是反击!莫莫那混蛋威胁我说如果我跟过去就会死!”
“更有理由做两手准备了不是吗?”
“……”板甲牧师忧心忡忡地摇摇头。
“你为什么要对莫莫下手?克拉尔格拉有胜算吗?”借口准备旅行用品而拉走了法师的泽蜜尔出门就问。
“他们得有那个能耐,那个莫莫……谁他妈取得这鬼名字……总之不就是站在我公会城墙上的人?他们死定了。”
“那你还怂恿他们去?!”精灵一把拉住法师,“还捎上我?!你想害死我不成?!”
“那你去拦伊格好了。再说了我怎么会舍得你呢,我没你活不下去的!”
“你想死是吧?!”
“你忘了这个了?”见泽蜜尔抬手就要打,乌尔贝特赶紧摸出那一对一对的奇怪小雕像,“你一个我一个,危急时刻你我王车易位。一来我能搞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二来你也终于能解决我与纳萨力克大坟墓之主其中一个,来为你美丽的世界消灭某种程度上的威胁。双赢不是吗?”
“呃……你有把握吗?”牧师对法师突然要去与怪物拼命这件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好松开手,将法师廉价白袍上的褶皱抚平,“我是说你就靠自己,他有很多手下。”
“哦?这么担心我?那来个诀别的亲亲怎么样?”
“鬼才担心你,我是担心你会不会蠢兮兮的搞丢了自己的命,结果引得他对整个耶丶兰提尔复仇!”
“我是谁?我是地狱之主!那纳萨力克大坟墓里所有人就一条心的背叛我?就凭我这贴心大哥哥的气质怎么着也得有六成支持者不是?再说了,你忘了那龙骑士……”乌尔贝特左右观察了一下,对泽蜜尔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手势,“搞清楚不惜以夏提……呃……吸血鬼这种阶层守卫的命做诱饵底是在给何方神圣下套……而我能不能想想办法从中捞点……”
“她是你的老部下?我以为你只是认识她!”
“呃……”自知失言的恶魔只好老实交代,“他是我好朋友的造物。”
“你的‘朋友’能创造吸血鬼?它是个元祖血族吗?”
“不是,他是个荷鲁斯。”
“一个什么?”
“我们现在除了查户口有别的事好吧?来我给你好好过一遍计划。”
四位骑士矗立在耶丶兰提尔的城门前的小空地上,这里是三条城内道路的交汇点,出了城门经过瓮城便是一段两侧是农田和马厩的小路。压实的泥土路沿着它一直通往耶丶佩斯培尔,在这条路三分之一处,有一处小转折。它向都武大森林略微靠近了一下,以避开一座小山丘,而后重新转向耶丶佩斯培尔的方向。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都武森林内的一块岩壁下,有一处洞穴。而那里曾经有一群盗贼依靠劫掠这条国王所属的国道上旅行的商人过活。
而这四个人并不是为了剿灭这伙盗贼,因为山贼早已经死光了。他们在这里则是为了将山贼团伙整个吞噬掉的那个吸血鬼来的,或者说至少有三个人是为了这事来的。沿着耶丶兰提尔内城的石板路跑来两骑,其中是一个女人——骑着虽然装饰着华丽的马甲但依旧是通常马匹的马。
而另一个骑手则更有看头,他骑着一只看起来就像是过于巨大的仓鼠。由于它浑圆的身体导致它身着漆黑板甲的骑手双腿不舒服地大大咧开,迫于仓鼠毛皮的光滑而浑圆的颠簸而徒劳地试图夹紧圆啤酒桶一般的坐骑。
洛贝羡慕地看着黑暗战士的盔甲,仔细分辨它看起来就超贵的外表到底是什么合金打造而成的。而吟游诗人鲁提阿则在不遗余力地套少言寡语的二人组的话,妄图勾勒出他们到底是如何收服这叹为观止的森林之王的。即便鲁提阿透露道他想为二人写一部叙事诗,两人仍旧是一幅兴致缺缺的样子。
泽蜜尔觉得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那群怪物的领导者,并且从那个奸诈狡猾的恶魔手里夺权篡位。毫无疑问它只可能比乌尔贝特更冷酷更无情,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个人偶。确认自己唯一的生命线是否准备停当。然而牧师心中属于精灵的那部分却对自己的行为嗤之以鼻,她居然冷血地放弃了眼前三个人的生命。
虽然她与他们并不熟悉,如果是之前的自己,断然不会就这样放任三人迈向自己的末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种无力感深深地钳住了她的心。看到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卷入恶魔或者贵族的阴谋而死或者丧失自己的人性被自己的贪婪所害,她已经不再感到悲伤或者愤怒了,面对无法左右的现实溢满她的胸膛的只有绝望的空虚与深深的无力感。
“唉……”泽蜜尔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一行人在黑色的战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片森林,几人分别下马之后。泽蜜尔已经悄悄地把自己装有随处都可买到的草药以及神殿就有售的神圣药水的廉价腰带摘下来跟仿造的水晶法杖一起挂在肩膀上,以便等下投降的时候可以迅速地丢在地上。当然她那柄传承自她母亲的匕首也没有带,只带了一柄品质不怎么样的寻常匕首。
眼角瞥见被人称为美姬娜贝的战斗法师将自己的马还原成骑乘雕像然后弯腰捡起来,精灵觉得非常的羡慕。不知道能不能问恶魔也要一只差不多的道具,毕竟自己可是冒了生命危险在为他干活,提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人迹罕至的森林,粗壮树木的根须像章鱼的触手一样撑破土面爬上了地面。导致即便是平地上草叶以及落叶下面人眼所不及的地方也会有时刻可以绊倒人的树根在到处蔓延。黑色的战士在这种路面上却依旧脚步如飞,虽然这对从小就生活在密林深处的泽蜜尔来说不成问题,倾听细微的气流吹动地表落叶的沙沙声就可以很好的分辨哪里的树叶下有凸起的障碍。
但是对洛贝以及鲁提阿来说在这种树林中疾行真是非常辛苦,以至于勉强跟得上的伊格不得不时常提醒高大的战士放慢脚步。每次克拉尔格拉的队长粗暴找茬般地要求都会引来漂亮的战斗女法师怒目而视,如果不是莫莫的制止恐怕两人早就拔刀相向了。
丝绸的长裙与蕾丝手套在摆臂的过程中不经意摩擦的声音,顺着微弱的风声传进了精灵的耳朵。但是牧师却摆着一张扑克脸装作丝毫没有异样的样子,长久以来与可恶恶魔的对峙将她锻炼得可以在赌桌上捏着同花顺表情依然一切如常。
当男式皮鞋踩在树枝上的声音传来时,已经有了预警的泽蜜尔则更加的平静了。她悄悄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在树干上辗转碰撞的风中得知东南方有一小块空地。她看了看即将在那里殒命的三人,在心中默默地向神为这三人吟唱了一首安魂祷文。
看到莫莫与身边的森林贤王互相交头接耳,伊格第一个把手摸上武器。介于两队领导者之间的剑拔弩张,吟游诗人张嘴询问了对方,可惜黑色的战士只是摇摇头。又走了百十来米身为寻林客的人类才发觉异样,在他抽出武器大声诘问的一刹那。泽蜜尔就已经瞄准了树木更密集的林地稍微地靠了过去。
在双方的争执声中,丝绸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盔甲的撞击声。泽蜜尔一头扎进林地,奔跑夹杂着踩踏树干的跳跃竭力与屠杀拉开一点距离。一如乌尔贝特与她演习的那般,身穿黑暗盔甲手持斧枪的女性战士突然现身护住了莫莫与战斗法师。而追上来的则是那双皮鞋的主人。挑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草地,泽蜜尔停下脚步以免对方跟丢。她将自己的所有武器以及腰带整齐地摆放在地上,然后躺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字。
“你在干什么?”一个皮肤棕黑色的精灵从树枝上看着她满脸的疑惑,“你为什么不跑了?再稍微努力一下下没准连我也会被你甩掉的。”
“我投降,”泽蜜尔躺在地上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平静地说,“请不要伤害我。”
“呃……你是高等精灵吗?”那精灵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挠了挠头,“我叫做亚乌菈。”
“我是木精灵,我的腰带边上有绳子如果你需要绑我的话。”她依然眼睛直直地望着树冠,平静但是礼貌地回答,“泽蜜尔,泽蜜尔丶星光。”
“嗯……”身穿皮鞋,西裤,背心以及白衬衫的棕色的皮肤的精灵少年绕过躺在地上的牧师捡起了她的装备,“如果你不准备反抗的话,我们这样就挺好。”
“那准备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白袍依然躺在地上,动也没动。
亚乌菈挠了挠头,她一点也没准备好这种状况。本来她的任务是负责监视整座森林以防对方潜藏了伏兵,由于一开打雅儿贝德就当场用种族技能抓住了一个。所以本来她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可惜敌人中剩下的三人四散而逃,没有追踪技能的安兹大人,娜贝拉尔以及雅儿贝德只能将在树林中追逐的这活交给双胞胎。
介于安兹大人下令要至少留一个活口,所以一开始她以为可以弄死对方然后轻轻松松的自己走回去。可眼下对方并不准备反抗又某种意义上是同族,亚乌菈犯了难。所以她密语自己的双胞胎兄弟马雷看看对方战果如何。
“你那边怎么样?”她一根手指按着耳朵。
“啊,姐姐,那个,呃,一开始遇到一个,激烈反抗,又听见另一个跑来,着急就杀了,另一个是对安兹大人不敬的那个,所以雅儿贝德大人让杀了。”
“唉,”马雷说话一直都这样,反正两个都死了的意思吧?那这个还真得带回去,毕竟安兹大人说了最好再要一个活口当作备份,“那你跟我回去吧。”
“哦好,”亚乌菈准备对方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就杀死对方,然而那高高的精灵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等着她下令,“唉……那我们走吧。”
不一会儿,这个身手矫健的棕黑色皮肤的精灵少年就带着泽蜜尔来到了好多怪物聚集的场所。首先四周到处都传来负向生命的气息,其次美姬娜贝也散发出不是人类的味道。最后是一个跟带领自己的亚乌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眼睛也同样是异瞳的超短褶裙装扮的棕黑色皮肤的精灵少女。
“呐,我也抓了一个。一起带回去吧!”
“这样就是两个,就像安兹大人吩咐的那样,真好真好。”
“你这呆子就知道说真好,你怎么不留一个活口好让我轻松一点?”
“可是,你这个看起来是自愿投降的啊……”一向不会读空气的娜贝拉尔插话。
亚乌菈正疑心从来就毫无眼色的娜贝拉尔是怎么发现的,一回头就得知了缘由。对方不但撩起了自己下半段带卷的漂亮淡金色长发,露出了两只尖耳朵,还将双手交叠放在了头顶,袍袖由于重力下落露出两条洁白的手臂还不算,被林中空地的风将她柔软的棉质白袍吹得紧贴在身上而将身材暴露无遗。这廉价的织物贴得这样紧别说隐藏武器就连内衣裤是什么款式的都一目了然。得亏了在场的唯一一位成年男性是俘虏并且由于雅儿贝德的邪魔束缚而正在昏迷之中,否则这种眼看就要爆掉一般的火辣身材非得引得什么东西翘起来不可。就连身穿短裙的精灵少女都害羞地别过脸,亚乌菈看了看自己的俘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生气地哼了一声:“快叫那傻子开传送门,我回去还有事!”
“呃……夏提雅现在不方便。我们得走回去。”
“唉……一个两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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