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殿,皇太后满是惊讶地看着贾母,这令贾母非常难堪。
别说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就是世家大族的妇人,也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涵养,皇太后如此,分明就是不给贾母面子。
且昨日夜里,宁国公府的事,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今日贾母坐在八抬大轿上进宫的时候,都能听到市井传言,纷纷说着昨夜的丑闻。
贾母一路臊过来,到了这一刻,看到皇太后这样的面色,她只觉得,一辈子的脸,彻底丢尽了。
皇后和皇妃们都低声惊讶了一声,用帕子掩住脸面,上行下效。
“你们都下去吧,久没有和荣国公夫人说说话了,只正旦日才见一面,让我们也说说话。”
皇太后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发了话,也不说赐座,将贾母晾在大殿里头,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发作宫人,“还不扶荣国公夫人坐下!”
“多谢皇太后!”贾母的精气神这一刻也没了。
皇太后也不搭理,抚了怀里的孙女儿一把,“还不快去学堂,仔细你皇伯父知道了,要责罚!”
宪宁郡主才不情不愿地从皇太后的怀里起身,嘴上翘起得都可以挂油壶了,才与皇太后行礼后,出了殿门。
似乎是贾母打搅了人家祖孙二人的天伦之乐,只这时候,贾母已经麻木了。
“臣妇无德,愧于圣恩,家中出此丑事,臣妇原无颜进宫,只祖宗功勋若是在臣妇的手里丢了,臣妇九泉之下,如何见荣国公,如何见列祖列宗?“
贾母这时候哭出来,跪拜在地上,涕泪横流。
“还望皇太后垂怜!”
贾母满头华发,一夜功夫容颜苍老,令皇太后看了也生出了一分怜悯之心来。
“儿孙不孝,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我妇道人家,还要操持这些事,也实属不易!”
皇太后吩咐宫里的女官将贾母扶起来,又上了茶,只贾母哪有心思喝茶?
“臣妇只恨自己命长,活到了现在,当初要是追随了国公爷,今日这些事眼不见心不烦,又何苦要为这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儿孙们奔走呢?”
“可偏偏,这双眼睛死活又闭不下!”贾母淌着泪道。
皇太后难免动容,她虽恶弃宁国公府是真,闯下了这等大祸来,荣国公夫人竟然还有脸面进宫求恩典,可站在贾母的立场,她也只能有这个选择。
“眼下,这事皇上那里并没有个章程出来,案子会交到三司去,万没有什么都不做,就把人放出来的道理。宁荣二府祖上是何等勇猛忠耿之辈,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太上皇和皇上也是震怒不已,不但污了门楣,也丢了朝廷的脸面。”
“臣妇有罪!”贾母再次跪在地上,声泪涕下,“臣妇非无耻之辈,不知道礼义,知道这件事,臣妇也觉得无脸见人,可一门之中,国公爷子孙,亦非人人如此,还望皇太后明察。”
皇太后也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若宁国公府不可保,她今日进宫,舍下老脸,是要保住荣国公府的。
虽说这是最明智的做法,可皇太后还是忍不住皱眉。
“你今日进宫,意思我已明白,眼下一切事情都不明朗,多说无益。哪怕朝中,此时想必说什么的都有,你年岁也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还是先回去,等一等消息。”
贾母也深知,以贾家的份量,不可能进一趟宫,就让皇家将这桩事抹过,她要的只是,关键时候,能够保住荣国公府的爵位。
谢恩过后,贾母黯然神伤,从庆宁宫里出来的时候,贾母看到贾敬从永巷穿过,往大明宫的方向走去。
见此,贾母心里稍微轻松一点。
贾母回府后,在荣庆堂里歇息了约半个多时辰,才堪堪缓过劲来,听说贾敬回来了,等着她商议事情,便忙赶到了荣禧堂里。
贾赦也是才从北静郡王府回来,喝了一口茶,道,“儿子是等郡王爷下了朝后,才回来的,今日的朝堂上,那些兰台大夫和六科给事中们,一个个就跟疯了一样弹劾两边府上。
对方人多势众,那些个读书人嘴巴利索,郡王爷也帮我们说了几句话,可实在是说不过那些人。只说,静等宫里的处置。”
兰台大夫和六科给事中都是文官。
贾赦冷哼一声道,“这要怪就怪那个逆子,若非他与人结仇,就算今日珍儿和蓉儿出了事,那些言官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这实在是牵强附会了一些,贾珍和贾蓉出了这样的丑事,那些一向注重体统,在乎礼数的文官们岂能熟视无睹。
况,皇上继位,本就不待见这些老牌勋贵。
贾母一听眼前一黑,见众人都看着她,也是等她说太后那边的情况,她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看向贾政。
察言观色,便知道,老太太这一次进宫,必然是很不好,王夫人等人落下泪来,一个个提心吊胆,不知所措。
贾政脸色很不好看,红不是红,白不是白,他今日出门同样听到了好些议论声,进史家的时候,那些奴仆们都不敢靠近他,看他就跟看一件脏东西。
贾政一生为人清正端方,只恨自己清名不盛,何曾遭受过这等羞辱,只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他钻进去算了。
在府上等保龄侯史鼐的时候,他简直是如坐针毡,特别是看到那沏茶的丫鬟,一副格外害怕他,颤抖得手都在抖的模样,贾政竟是一刻功夫都不肯在那里坐,起身告辞便回来了。
他并没有等到史鼐。
“儿子在府上略坐片刻,因表兄还在宫中,怕家里等得及,就先回来了!”
贾赦看贾政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他如何不知,这位兄弟的秉性,只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这么怕丢人,又有何用?
“这样大的事,让你去就是让侯爷帮忙说句话,你怎么能……唉,到了眼下,这脸皮还有什么用?”
贾母叹了一口气,对贾敬道,“敬侄儿,太上皇那里不知是什么个说法?”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何处置,别人说了都不算,太上皇说了才算。
贾敬今日进宫之后,倒也沉得住气,在宫里陪着太上皇做早课。
太上皇问他,“听说你得了一部经书,是府里的小辈孝敬的,究竟如何?”
贾敬哪里敢说什么,忙将得了的那几句经写给了太上皇,太上皇拿到后,反反复复地读,如饮甘泉,最后道,“这是真经啊,后面的呢?”
“贫道那侄儿说是梦里只有这一点,想必是福泽不深,三清道爷只赐给他这么几句。”
“福泽不深?你是说贾琮?”
贾琮的信息,太上皇这里都有,区区一个朝中从八品,原是没有资格得太上皇记住他的名字,无奈,这从八品是他与皇帝的博弈,才封上去的。
“一个庶子,又是七八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确乎是福泽不深啊!”
太上皇珍重地将那几句经书给戴权放好,问道,“你今日进宫,为的是你子孙的那点丑事吧?”
“是,贫道无能,教子不严,子孙做出这样有辱朝廷,让祖宗蒙羞的事,贫道有愧,死不足惜!”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话!”太上皇看着一样花白了头发的贾敬,“你昔年便是我的伴读,后又替我出家,在道观里侍奉三清道爷,如何虔诚用功,我都是知道的。”
至于儿孙不孝,天底下,还有谁比太上皇感慨更深的呢,他也是生了十来个儿子,兄弟阋墙,彼此厮杀,最后只剩了两个儿子。
若非不得已,他如何愿意让泰启帝登上皇位?
盖因,这两个儿子,谁当皇帝都一样,况忠顺王只有一个女儿,又无续弦之意,府中连侍妾都没有,将这样一个儿子扶上皇位,他答应,百官们都未必答应。
除非,他希望大顺在他的手里终结,才能任性,做出虎毒食子的事来。
可历朝历代,争皇位,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的斗争,厮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有资格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所以,有时候,太上皇虽心疼那几个儿子,却也不得不承认,泰启帝做这皇帝也不算差。
“你常年不归家,在玄真观中为我积功德。家里的子孙做了什么,如何,你又哪里管得过来?到底一颗心已经不在凡尘了。”
“多谢太上皇体谅,子孙不争气,可祖宗的爵位实在是不能丢。非贫道还有凡心,实乃孝道所致。将来就算贫道侍奉太上皇位列仙班,也不敢忘忠孝二字。”贾敬冷静地道。
“你不说,我也知晓!你是代替我出家,你之不诚,损的是我的颜面和道行。但你若想保住你的儿孙,这是万万不能的事。”
虽说不是谋逆叛国,可那名声比起起兵造反都要臭了。满朝文武,必然是不容此等人身上还有爵位的。
贾敬也知道,到了这份上,也只能保住爵位和儿孙的性命了。18小说
他就只有贾珍一个儿子,想要找个承爵人,也只有从宗族过继一个嗣子。
贾敬出家这么多年了,很多事都看透了,过继嗣子,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大丈夫纵横四海,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更别说他一个即将位列仙班之人,还计较这红尘世俗有何意义?
今日之所以进宫,也就是为了与太上皇之间的这一场对话,若他连儿孙都不顾了,太上皇难免会生疑心。
见贾母询问,贾敬微微闭着眼睛,手上依旧捏着决,即便是这点功夫,也不能耽误他修行,“珍儿和蓉儿且不必去管他们,祖上的爵位是要保下来的,至于谁来承爵,就要商量一个人选。”
荣禧堂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睛分别一亮,毫无疑问,他们都想到了宝玉。
宝玉在西府这边是二房,虽说二房现在鸠占鹊巢,入主了荣禧堂,贾赦如同被放逐,然而,爵位是在贾赦身上,无论老太太如何喜欢老二,大顺的祖制便是嫡长子继承制。
皇室尚且如此,宗室勋贵岂敢逾矩。
除非贾赦和贾琮都死了,贾赦的爵位才能轮得到贾兰来继承,无他,在贾政这一房里,贾兰是长孙,唯有贾兰死了,才轮得到宝玉。
贾敬唯有贾珍一个儿子,贾珍和贾蓉都犯了事,砍头虽不至于,夺爵和流放是必然的,爵位不可能再落到他们的头上,贾敬只有认嗣子,才能将爵位承袭过去。
老太太不吭声了,她要是一说话,就想让宝玉去给贾敬当儿子,虽说是一个祖宗,可长房那边又没有死绝,除非贾敬主动开口要从这边挑选时嗣子,否则,主动开口,那就是把脸给丢光了。
但这事,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贾赦看到了老太太脸上的异动,心头一阵冷笑,他这母亲为二房的心再明显不过了,不过,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他身上有爵位,有贾琏这个嫡子承爵,余下的事,他也懒得管。
王夫人固然心动,但这种事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够过问的,只垂眸,手里捻动着佛珠,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贾政是端方君子,他身上没有爵位,又于朝廷无功,断无将来能得圣恩荫子之望,是以,当年逼迫贾珠读书,把身体熬坏了,如今也依然再接再厉逼宝玉读书,是半点都不曾打爵位主意的意思,也不会开口。
贾敬只说了一嘴,既然无人吭声,也就不再多说,究竟谁承爵,先是要选出人选,再由宫里定夺,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贾敬时间紧迫,没打算在这红尘中耗时间花心思,便对贾母道,“究竟谁承爵,还请老太太帮侄儿掌眼。”
上书房里,贾琮从宪宁的口中得知老太太一大早去了庆宁宫的事,下午从宫里出来,夏进在宫门口等他。
贾琮让老何头和何贵先回去,自己上了忠顺王府给夏进安排的马车,一路回到了夏进的小院。
如往常一样练功之后,奎叔打来了酒,买了猪头肉和一只卤鸡回来,师徒二人围在火炉边说话。
“听说今日,朝堂上,那些言官只盯着贾家不放,另外涉事的六家还有其他家,只少有几个言官提及,你是怎么看的?”
夏进并非是考验贾琮,他是领教过这个徒儿的火眼金睛,且忠顺王也让他过问一二。
贾琮面色不变,道,“事涉多家,况当日,顾家与我有仇,只是我年幼,不显山露水,且一向行事谨慎,纵然他要寻我的错处,也不得,这一次若是能寻得机会,让贾家大厦倾颓,一来可以不得罪太上皇地讨好皇上,二来,也报了上次之仇。”
师徒之间,到了今日,贾琮没有不信任夏进的理由,是以,在师父跟前,他说话也就没有什么掩藏。
便是太上皇与皇上之间,他也毫不遮掩地指出来,一山不容二虎,虽说是父子,可天家哪有父子情?
“涉及两宫的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万不可当着任何人的面再说。”
“是,徒儿知晓!”
“你说的没错,若广撒网,法不责众,纵然皇上希望能够趁此机会,整治一下勋贵,也不能一下子得罪人太多。虽说这些事丑了些,于朝廷颜面,勋贵脸面都不好看,但实则也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眼下,言官们只弹劾宁荣二府,那些涉事的勋贵本身,或是亲朋好友反而不敢出面帮忙说话。”
贾琮一笑,“文官们玩起政斗起来,那是非常拿手的事。宁国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徒儿不知,但贾珍父子一定会被重惩,虽不至于把命丢了,可流放三千里,比起砍了他们的头,要令他们更加难受。”
夏进也跟着轻松起来,看到贾琮稚嫩的脸上一抹冷色,他忍不住问道,“那十二把扇子,是否与你有关?”
贾琮沉默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夏进,尽管这十二把扇子,他可以不认,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此时,他却双膝落地,垂眸愧色道,“那十二把扇子是徒儿绘了草图后,送到画功堂。徒儿所为非君子,请师父责罚!”
夏进唯有心疼,他拉起贾琮,“你小小年纪,虽有亲人,却如虎狼,稍不留神,就丢了性命,为师不能保你平安,又何来责罚一说?只你年纪幼小,如今跟着我练功,必须记住我一句话!”
“师父吩咐,徒儿无不遵从!”
“少年戒色,十四岁之前,不得破身,否则一身功夫,将前功尽弃,原本为师是打算大一些再与你说这些。”
十二把扇子,让夏进吓了一跳,他绝没有想到,那图居然是贾琮所画。
这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
“徒儿遵命!”贾琮羞得脸通红,“徒儿本就不是好色之徒。”
他弱弱地解释。
夏进却是知道,世勋人家通常都会给少爷们安排一些屋里人,这些屋里人年纪都会比主子大一些。
一来能在少爷们通精后,方便教育少爷们一些事;二来也是为了让男子早通人事,不至于没见过世面,将来一心扑在媳妇身上,受其辖制,做下那“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没良心的事来。
“还有今日为师跟我说的十二把扇子的事,便是为师问你,你都不应当说。为师也只当没有听到,而你,从今往后这件事与你无关,一些首尾,为师会替你收拾干净,你只一心读书习武便是。”
“是!”贾琮唯有感激。
天还未黑,忠顺王府来人请夏进过去说话,贾琮便出了门,往西走了五六家,在一家小院门前停下,叩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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