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比夏竹想象的严重。
她和陆竽到了县城派出所,在走廊上就听到里面女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和解什么和解?这种臭不要脸的男人就该被拘留到死,光天化日都敢对我姑娘动手动脚,私底下指不定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这种程度要是不拘留,我就天天到你们这里来伸冤,我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可言!”
陆竽喉头哽了哽,紧紧攥着夏竹的手,给她支撑的力量。
一个身穿制服的民警走在前面,领着母女俩进去。
大厅里,同样是一对母女,母亲生得高大,皮肤黝黑,穿着绛紫色的短款羽绒服,豹纹打底衫的领口兜着脖子,一头棕黄色的卷发,正对着两个民警唾沫横飞,不时怒瞪一眼,五官尖刻凶狠。她边上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孩,留着中长直发,浅灰色呢大衣里一件黑色v领长毛衣,长筒靴裹到了膝盖上,露出一截穿着肉色打底袜的大腿。
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站姿散漫,微偏着头,任由她妈在前面冲锋陷阵。她跟个没事人一样,一会儿摸摸耳朵上的圆圈耳环,一会儿扣扣指甲,显得百无聊赖。
一见这阵仗,夏竹先没了底气,扫了一圈没找到陆国铭,她抿唇走上前:“你好……”
嚷嚷个不停的中年女人话音戛然而止,扭头看了她一眼,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语气不善道:“你谁啊?”
“你好,我是陆国铭的妻子,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夏竹扯唇笑了下,态度尽量友好和善,“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丈夫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想问,您姑娘真的确定……”
“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成我们的错了?”中年女人跨过一步,横在夏竹面前,抖着唇角冷笑一声,“警察同志你们听听,她家男人不检点,欺负小姑娘还有理了,这种人你们不好好敲打,他不是不会长记性的。”
旁边几个民警被吵得头疼:“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我们还在调查中。”
“冷静一点,你们让我怎么冷静!是我女儿被猥亵了,还是在商场那种地方,换了你家闺女试试!”中年女人音量拔高,气得全身发抖,“晓鸥,你自己来说。”
何晓鸥腿站直,面无表情将商场里发生的一幕重复一遍:“我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那个男人在门口鬼鬼祟祟,我正想绕道走开,他突然抓住我,拽我衣服,要把我拖进边上的安全通道里。我肩上被抓了好几道印子,现在还疼。这种情况说轻了是猥亵,说重了就是强|奸未遂,要不是刚好有人经过,谁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后果。出来以后,我立马就报了警。”
一番话说完,何晓鸥不在意这是公共场所,一把扯下毛衣的领口,将肩膀裸露出来。
现场几位男警猝不及防,尴尬地撇开了视线。两个女警凑近检查了一下,皮肤上确实有几道颜色颇深的指痕,肉眼看得出来下手的力道极重。
何晓鸥耸耸鼻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拉上衣领,稍微调整了下情绪,正色道:“民警同志,我不要求赔偿,只要求严惩违法犯罪的人。”
夏竹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栽倒下去:“不可能。”
中年女人越过挡在身前的民警,猛推了她一把:“事实摆在面前,还能冤枉你们不成?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你男人不是个东西,你也一样!”
“好好说话别动手!”民警上前隔开中年女人。
夏竹被推得倒退两步,幸而陆竽扶住她,不至于摔倒。
陆竽脑袋嗡嗡响,从走进派出所,她就异常沉默,眼下弄清楚事情始末,她冷静地开口询问:“商场的监控呢?我要看监控。”
任谁说陆国铭猥亵年轻姑娘,她都不会相信,她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像是被提醒了,夏竹恍然抬眼,目光灼亮地盯着几个民警,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确凿的证据。
要她相信陆国铭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当众猥亵。
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感情,没有人比夏竹更了解陆国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老实巴交、大孝子、顾家,永远把自己摆在最后一位,一切以家人为先。
她正是看中他这些品质,当初才会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并不富裕的他。
年轻时候,她样貌好,给她说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家里人挑挑拣拣,相中了一个家世雄厚的军官,想让她嫁过去,彩礼都谈好了。陆国铭走亲戚的时候,意外撞见她穿着碎花裙子骑自行车路过,对她一见钟情。
那时他家里人也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他一个都没看中,一颗心落在她身上,每天一封情书递到她窗前,一写就是三个多月,一百来封信。
她就是被他身上那股坚韧又憨厚的劲儿给吸引了,一意孤行要跟他过日子。
家里人考察过他的家庭背景,没一个人赞成他们结婚,无非是嫌弃他条件不好,配不上她。
可他说过,总有一天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这么些年来,陆国铭对她的好从未消减过分毫,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她给他生了一双懂事的儿女,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称不上富贵,她却非常满足欣慰,从没有后悔过,哪怕一刻。
除非陆国铭亲口承认,其他人说的话再凿凿有据,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民警看了陆竽一眼,眼中有赞赏,小姑娘倒是镇定。但她说的调监控的事,他们怎么可能没想到,轻叹口气:“那一层的摄像头正好坏了,还没修好。”
陆竽拧紧了眉心,越发沉着:“其他楼层呢,总不可能都坏了吧,就没有能拍到那一片的摄像头?”
“其他楼层的监控我们已经全部调取了,正在安排人逐一排查,一时半刻很难有结果。”其中一个民警据实相告。
没有摄像头是专门对着女洗手间门口的,只能通过一些角度拍到的画面来判断当时的情况。
陆竽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那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我爸爸……”她不愿说出那两个字,抿了下唇。
“是这样的。”
“那你们为什么要拘留他?”陆竽看着那对母女,眸中愤怒一闪而过,剩下的是完完全全对陆国铭的笃信,“我爸爸是无辜的,不是别人空口白牙说几句话就能污蔑得了的。”
“嘿,你这死丫头,说谁呢!谁污蔑了,吃饱了撑的拿这种事污蔑你们,我图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倒是有一套,你是哪个学校的?”
中年女人怒火中烧,冲上去要打陆竽,巴掌已经扬起来了,夏竹眼疾手快一把将陆竽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她。
与此同时,民警再次拉住中年女人,冷着脸呵斥:“肃静!当这是菜市场吗?吵吵闹闹的。”
“我不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民警不管事,公然偏帮强|奸犯,我要去法院告你!告你们!等着吃官司吧!”
中年女人一会儿哭闹一会儿大骂,吵得人不得安生。
民警几次制止无效,又不能跟人动手,只能按照规则行事,暂时没将陆国铭放出来。
的确,目前只有何晓鸥的一面之词,不能作为判断案情的证据。可她身上的伤是真的,也有目击证人说确实看到陆国铭和她在洗手间门口拉扯。
一个女孩子,要真想讹诈,大可不必用这种丢脸面的方式,不顾名声闹到派出所来,私下要钱岂不是更方便。m.trip118.com
经过多番考量,民警让陆国铭的家属先回去等消息,待事件有新的进展,他们会通知到位。
从派出所出来,夏竹眼眶里一片温热湿润,眼前渐渐模糊。
天色漆黑,寂静的街道被微弱路灯光笼罩着,寒风阵阵,吹在脸上让人发昏。陆竽一手揽过夏竹的肩背,明明同样难过无措,却强撑着安慰她:“没事的,等他们找到了证据就能证明爸爸的清白,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面包车停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看见她俩走过来,司机开了前灯,照亮了前方一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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