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开学考，实验一反常态，讲试卷最后一天成绩才慢慢悠悠的出来。
然而本次成绩，桑榆都没心情主动去关注。
经过那天晚自习，两人勉强恢复了邦交。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不对劲。
桑榆依旧和徐芷翘几人一起吃饭，偶尔在食堂碰上沈禅和宋晨奕，大家也会拼桌，但他俩就没主动说过一句话。trip118.com
更别说上课的时候。
桑榆不知道该怎么修复两人的关系。有时候会觉得，经历过暑假那一回，沈禅还肯搭理她都算好的，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那种相处模式。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这么在意，补课这些天心里几乎快放不下别的事。
虽然她没主动去关注，但还是很快知道成绩。
因为这次年级大榜，变动格外之大。常年稳定的第一名终于易主。
刘棠雪趁着课间下了趟楼，回来就霸占了宋晨奕的座位，满脸震惊看着桑榆，顺道还小心翼翼地看看沈禅。
办公室回来的宋晨奕见他鸠占鹊巢又不说话，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干嘛呢你？这什么欲语还休的表情？”
刘棠雪：“我刚去看年级大榜了。”
“嗯，然后呢？”宋晨奕环视四周，这才发现班里好多人都在往他们这儿偷瞄。
桑榆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刘棠雪正好说出那句，“小鱼是第一名。”
“嗡——”
刘棠雪的声音刚刚落地，桑榆的脑子突然开始响起噪音。
周遭的光线亮的不正常，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被这可怕的白光吞噬，世界在她眼中消失。
桑榆的瞳孔微缩，最终还是没忍住闭上，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耳畔响起穿书局工作人员的声音。
是当初招揽她的灵魂进穿书局工作的那位。
【恭喜，任务已完成。】
等她再睁开眼，是个四四方方的白色房间，角落摆着桌子，桑榆穿书前，工作人员也是在这里接待的自己。
她张了张嘴，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一切就，结束了么？
我和那个世界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么？
桑榆急促的呼吸了一下，空气像是刀片般割裂着她的喉咙，痛苦难言。
一袭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戴半面的纯白面具，看起来挺诡异。但他们周身的白色光晕，无端给人一种安抚感。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陆，负责为你解释本次任务。”
桑榆低声道：“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是穿书局正式员工吗？”
“嗯……”安陆顿了顿，“在这之前，我将先向你介绍一下穿书局。它的全称其实是——穿梭在小说世界里的灵魂急救局。”
这名字过于绕口，桑榆没听清，“什么？”
安陆撇撇嘴，“啊，早就和上级提过改名字了，每次都得费劲解释半天。”
房间角落传来水开的声音，安陆邀请桑榆坐下。
安陆慢条斯理地泡着茶，“是这样的，其实你不是穿书。如果硬要套一个说法的话，更像是重生。”
“什么？！”
“请不要激动，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安陆向桑榆介绍穿书局的工作。
原来所谓的穿书局，其实是指游走在小说世界里的一种设置，任务是帮助异常的灵魂重归完整。
这个过程中，有些灵魂同意重启，删去前世记忆后重新回到一个时间节点。有些灵魂会放弃重启的机会，直接选择为穿书局工作。
穿书局不能直接干预选择重启的灵魂，最多是加以指引，灵魂最终是否能被修复，依然靠灵魂本身。
安陆：“所以，虽然我们让你的灵魂进入一本书，但实际上，你本来就是这本小说里的角色，你就是桑榆。只不过前世走上自我毁灭的路，穿书局发现以后，根据你的选择，将你的灵魂重启。”
桑榆觉得这个说法不太真实，心里隐隐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的冲动。
她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是我自己选择重启自己？”
“没错。”安陆打了个响指，“而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让你一定选理吗？是因为你前世选文混的不好，选理是你自己留下的要求。”
“啊……”桑榆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我能不能知道，自己前世为什么会走上——”
“自我毁灭的路。”
安陆不赞同地摇头，“老实说，我们不希望你过分纠结前世。不美好的记忆，删去又何妨？”
桑榆：“可你们不是希望看到灵魂完整么？”
她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子里的叶片沉浮。她听人说过，浮，是为了释放内在馨香；沉，可成就醇厚内敛的滋味。
如此这般，才得手中一杯香茗。
指尖轻轻敲击，杯壁颤动，击起阵阵涟漪，桑榆看着那叶片，“不论是好的坏的，都是人生道路上的风景不是吗？”
安陆抬起杯子的手一顿，随后轻笑出声，“不愧是拯救了自己的人。你还真是不一样了很多。看来这些日子，收获颇多？”
桑榆没回答他，报之以微笑。
陶瓷的杯落下，安陆平和的声音响起：“前世的你，做出的大部分选择，都来自于他人的希望，有些是家人老师，有些则是社会无形，从未主动思考和探索过自己想要什么。知道最终压垮你的是什么吗——”
“信仰崩塌。”
桑榆还没说话，安陆重新给自己续上一杯，转而说起其他，“个人评价，实验这所名声在外的学校，并不一定担得起它的名号。”
“实验为了维护高素质教育的形象，费尽心思开设各种活动，不惜将之与成绩挂钩。校园生活看似丰富多彩，实际上很多学生备感压力，却必须为了期末成绩而配合，将它完美的形象公之于众。”
说到这，安陆忽然端起茶盏晃动，没再继续，但桑榆好像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的同学，甚至包括她，都是在为了追逐好成绩而奋斗。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有过一丝喘息的机会，思考真正的人生目标和内心所爱？是否细细留意过沿途风景和自己的收获？
提供场所的学校，又是否真正在意过学生的内心需求呢？
桑榆心脏重重一跳，想到和期末成绩挂钩的课外活动。或许实验的出发点是好的，此举不至于让学生们没有一点课余生活。
但安陆说得对，这样的安排之下，很多人加入社团，就是为了混个加分。
好比从前运营不善的动漫社，真正热爱的人为了课外分只能放弃它，想混分的就更不会来了。所以导致恶性循环，濒临倒闭。
安陆显然是注意到桑榆的神情，引着她更进一步，“在长达数十年如一日被灌输，毕生追求不过一个好成绩，到最后的一纸名校通知书。任再有想法的人，也可能会转而思考是不是该把‘不务正业’的东西放在一边？并且在社会各方的强调下，渐渐对以上认知深信不疑。”
“这样一来，就不可能真正实现高素质教育啊。”
“殊不知，没有真正的素质教育，是很难构筑一个健全的灵魂的。”
安陆撇撇嘴，“对实验的个人看法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聊聊信仰崩塌。”
“这个东西很难讲，举个例吧。当你将名校通知书视若毕生所求之后，不停地追逐它，有朝一日实现了，在真正迈入大学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高中为了名校通知书，到了大学，突然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了所谓的目标。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迷茫、空虚、无助。”
“试想一下，到那时，除去名校生这个身份之后，你发现自己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前十几年的人生好像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被社会无形的线提着，是盲目的，不得不去追逐。”
“往自以为的方向努力十余年，却在目标实现以后，一夕之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对自己之前努力付是为了什么感到惶恐。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恐惧。”
“惶恐的后果，就是信仰崩塌。对一个灵魂不成熟的人来说，无异于毁灭级打击。”
安陆那双平淡的眼透过面具看向桑榆，并没有怜悯。“前世的你，也是其中一员。还曾写过一篇日记。大概意思是：
曾经为自己学习好而自豪，但后来，你发现你其实连学习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拼了命地拿到前几名就是学习吗？日常中的一切，是可以随意放弃的东西吗？”
这太现实了，听进去后便很难不去思考。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直追逐太阳，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穷极一生去追逐的，不过是太阳的残影。之前的追逐全部是无意义的。
相当残忍。
安陆又说，“其实崩塌不意味着不能重塑，但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无法改变终成桎梏。以至于让人成了思想的囚徒，无法及时转变观念，无法形成新的信仰。最后落得个——无信仰的地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信仰地活下去，更何况是不健全的灵魂？”
面具遮盖住他的表情，但遮不住声音，安陆的语气听起来很怅然，“这是你选择走向灭亡的最大原因。和这个相比，另外一些歧视之类，都不算问题了。”
继而话锋一转，“但我猜你还是想听。”
他继续道：“在以上描述的环境下，学生的真实想法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而且不光是外界不尊重，有相当一部分不尊重，甚至来自于学生内部。”
“总是人过早地学会权衡利弊，知道怎样选择是对自己最好的，不能说这样是错的，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这太成熟老练了，一点也不少年气！”
的确是这样不是么？
想想徐芷翘提议报名期末社团活动舞台那一次，她的出发点甚至同样是为加分，但仍旧遭到来自学生群体内部的不认可。
究其根本，无非是权衡利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出发点早已违背了单纯的“热爱”二字。
光是听安陆讲述，桑榆已经觉得够窒息了，她闭了闭眼，有点不理解，“那你们为什么要设置考年级第一的任务？这难道不是推着我走的，不尊重我的一种表现吗？”
在这个任务的加持下，她甚至觉得重生这一年，为了好成绩仍旧错过了很多风景，难道又走上了安陆口中的“不归路吗？
“不不不。”
安陆笑了笑，“你的情况毕竟特殊。按照穿书局规章制度，我们并不能对被拯救的灵魂提供太多帮助，这会干扰灵魂的独立性。”
“但你前世性格已经改变，灵魂很被动，主动走向自我救赎的可能性非常低。”
“前世的你从未体验青春，从未活当下。根本不会自愈。我们只好人为提供一个前进目标，引导灵魂走上自我救赎的道路。所谓穿书和任务是为了让灵魂步入正轨的一种说法。”
安陆劝桑榆喝杯茶平复心情，“你在担心自己有没有把握住机会对吗？”
桑榆点头。
安陆：“你刚才说，不论好坏，都是路途的风景。我持保留看法，并不是要看遍所有风景，才能被称之为完整的旅途的。只要这段旅途是让你开心的，那么它就是有意义的。”
“距观察，你重生这一年，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与父母相处融洽，体会到学习之外的乐趣，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一切都显示着，你学会了留恋旅途风景，你知道如何能让自己快乐，你在尝试构筑一个健全的灵魂。”
“何必在乎这段路途是否完整呢桑榆同学，你已经成功地拯救了自己。”
“请带着已经修复成功的灵魂回到自己的世界认真生活下去吧。爱你所爱，活在当下。毕竟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不论什么时候开始珍惜时间，把握人生，都不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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