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归抱着之岁一直坐到日暮西山。
微风吹拂,桃花簌簌落下,落在沈鹤归肩上、头发上,令他有了一瞬的恍惚。
他其实不肯相信之岁已经死了,但他又清晰的知道,她已经死了。
失去之岁,看着她在怀中一点点失去气息,沈鹤归觉得自己的手脚也跟着变得冰凉,灵魂被剧烈撕扯,那么疼!疼得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此死去。
沈鹤归忽而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是活成了一场笑话,想他堂堂公主之子,却身不由己,受制于人,勉力蛰伏,报了仇,却失去了喜欢的人,到头来,只剩下一场空。
那种失去挚爱的滋味,就像是世界一瞬间坍塌,所建立和坚信的东西皆随风湮灭。
他一直以为可以和之岁长长久久的,现在却阴阳相隔。
他以为他们还有许多相守的时光,他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他错了!
他自诩报仇是应当应分的,却在报仇的路上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牵累无辜之人,甚至害死之岁,是他错了!
害死之岁的从来都只是他。
沈鹤归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地上,抱着怀中的之岁,仿佛要坐到容颜老去,枯骨成灰。
贺岁宫中没有一个人敢去劝沈鹤归休息,他们甚至不敢走进桃林。
晨光熹微,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沈鹤归身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有了反应。
沈鹤归低头看着之岁,微微笑着,摸着她冰凉的面庞,眼中流出泪,温热的泪落在之岁的脸上,“岁岁,天亮了,今日过后,你便会是我的妻子,我们永远都不会放开。”
沈鹤归不肯放之岁离开,他想着便是死了,他们也应该在一起,同陵而葬,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他抱着之岁走出桃林,放到床上,命宫人取来婚服。
之岁躺在床上,双手交叠于小腹上,她的面色很白,那是一种没有生机的惨白,颓丧而又溃败。
沈鹤归伏跪在床边,细细的摸过她的眉眼,一点一点,从弯弯的秀眉到紧闭的眼睛,再到发乌发青的唇,仿佛要把之岁的面容刻到心里。
苏嬷嬷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捧着婚服,“陛下,姑娘的婚服到了。”
沈鹤归摸着之岁的手微顿,后又缩回手,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苏嬷嬷手中的衣服,红衣似火,纷繁华贵,之岁穿上一定很美。
“叫皇后娘娘!”
“是。”苏嬷嬷将头埋得更低,“皇后娘娘的婚服到了。”
“她昨日可吃过什么东西?”沈鹤归语调平缓,似乎已经恢复神志。
苏嬷嬷仔细回想,“娘娘昨日并没有进食,只饮了一杯茶。”
“把那茶盏拿来。”沈鹤归吩咐。
苏嬷嬷不明所以,却不敢违逆沈鹤归的命令,将盛着衣物的托盘放到案几上,忙去找茶盏。
“岁岁,你不会那么狠心的,对吧?”沈鹤归复看向之岁,呢喃,目光触及之岁发乌的唇,眸中闪过沉沉的伤痛。
“陛下,茶盏找到了。”苏嬷嬷拿着茶盏说道。
沈鹤归定定地看着那杯子,“拿来。”
接过茶杯的那一刻,沈鹤归的手有些发抖,“下去,看着他们,好好准备封后大典。”
苏嬷嬷垂首,惊得瞳孔微缩,这...这娘娘已经死了,天底下哪里有和死人成亲的道理?
只她什么都不敢说,唯恐提到那一个死字,沈鹤归会立刻要了她的命,“是。”
说完,苏嬷嬷便退下了。
沈鹤归垂眸,看着手中的杯子,那杯茶之岁并没有喝完,还剩有一半。
也不知看了多久,沈鹤归终于慢慢取下之岁头上的银簪,将银簪伸入茶水之中。
他眼睁睁看着银簪变黑,终于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之岁是服毒而死!
“可我始终不愿嫁你。”沈鹤归想起之岁的话。
他明白之岁的意思,即便是死,她都不愿意做他的妻。
或者说,若不是他非要强娶她,之岁也不会死。
她果真恨死他了!也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沈鹤归不知道之岁手中的毒药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宫中药物看管极严,她拿不到,大约是在江南的时候便已经拿到毒药了。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江南来到京都的啊?
是怀着必死之心吗?
这些沈鹤归无从得知,但他清楚的明白,之岁是被他逼死的。
她明明说了不愿意嫁他,他怎么就疯了一样,非要逼迫她?
沈鹤归忽而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和疯狂,起初他只是低低地笑,到最后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渗人,“你果真这么恨我!”
床上的人儿给不了他回答。
沈鹤归停住笑,猛地抬起手,饮下手中的茶,又随手将茶盏摔到地上。
杯子被摔得粉碎,四分五裂,一如沈鹤归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穿肠毒药在饮下去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发作了,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好像有一只大手在不断揉捏沈鹤归的心肺。
很疼,疼得让沈鹤归恨不得立时便死去。
原来之岁死前是这样的疼。
沈鹤归叫来寒星,“待我死后,把她葬到江南,为她选一个好地方,至于我,埋得离她远点,但也不能太远。”
之岁无亲无故,沈鹤归害怕处理不好她的后事,之岁会变成孤魂野鬼,他总要为她考虑好一切。
寒星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鹤归,满目震惊。
“不必伤怀,我死才是最好的归宿,日后,你的命便属于你自己了。”沈鹤归又道。
寒星想说什么,话却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下去吧!”
“属下告退。”寒星到底什么都没说,跪在沈鹤归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沈鹤归挥手,示意他离开。
寒星走后,沈鹤归强压着身体的疼痛,看向之岁,满目伤痛,“傻瓜,你怎么这么傻,若是不想嫁我,大可以把这毒茶交给我,我自会饮下,你便也自由了,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他伸出手,摸了摸之岁的侧脸,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你那时候该有多疼啊!”m.trip118.com
身体的疼痛远比不上心里的疼,那种心被劈开、揉碎的感觉,沈鹤归正在体会。
沈鹤归饮下毒茶,不是一时冲动,他本来也没想着再活下去,他只是想等和之岁完婚后在了结自己。
可之岁服毒而死这件事击溃了他最后的坚强,让他深深地明白之岁有多么讨厌他,有多么恨他,有多么不想嫁他。
他不忍心了,不忍心因为自己的私心让之岁死都不能如愿。
所以他饮下毒茶,他怕若他不死,他还是会妄想着娶之岁,再一次伤害她。
只有死了,他才能真正的放开之岁。
“你说,来世不要再见了,我应下了,绝不食言。”
“但你曾答应我,会永远陪着我,你食言了。”
“我不怪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那你可不可以许我下下世?那时我一定不会再骗你伤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岁岁,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沈鹤归伸出手,拿起之岁的手,和她定下盟约。
看着勾缠在一起的属于之岁和他的手,沈鹤归微微扯了扯唇角,他仿佛回到了和之岁相拥的那个雨夜,那时的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互许终生,又哪里想到会有今天的生死相隔、互相伤害呢?
“说好了,下下世,我会先去找你,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苦。”
沈鹤归放开之岁的手,为她理了理头发,打理好衣角,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做完这些,沈鹤归转过身,靠在床边,“知道你讨厌我,怕你厌烦,就不脏了你的榻。”
如果可以,沈鹤归很想睡在之岁身边,和她十指相缠,一同死去,但他不敢了,不敢再做之岁不喜欢的事,否则他怕下下世,老天爷会不肯遂了他的心愿,不许他们有来世。
疼痛愈发深了,沈鹤归知道他快死了,清晰地明了生命即将消逝,沈鹤归竟然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觉得得到了解脱。
想必岁岁死前也是这样想的吧。
生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闪现在沈鹤归眼前,破碎灰暗的童年、阴冷狠绝的敌人、无数苦读的夜晚,交织成他痛苦压抑的一生,直到来到江南,见到之岁,他才收获了人生唯一一丝温暖。
最后的最后,沈鹤归眼前已经出现重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沈鹤归好像看到了之岁,她身着一袭红衣,站在桃花树下,弯着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沈鹤归也跟着笑起来。
他知道,他来接她了。
只是还不等沈鹤归再多看之岁一会儿,她便消失了。
此生,他与她之间的一切都是错的,相遇是错,相爱是错,但他不悔。
他只希望下一次相遇,他不会给之岁再次带去伤痛。
窗外吹来微风,一片桃花花瓣飘进殿内,落到地上,沈鹤归想捡起它,手上却没有力气,只能看着微风再次把它吹远。
花落人散,再难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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