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天边隐约有细微的亮光时，还在睡梦中的老和尚被揪着领子拽起。
“业障是什么？”
男人凌厉的目光扫过，老和尚瞬间没了困意，抖抖嚯嚯的爬起来，“王......王爷，您，您怎么来了。”
之前被此人夺了一串佛珠，老和尚现在想起都后背一冷。
这可是普陀寺，王爷怎么会来寺庙里，还询问他这个。
“冤有头债有主，我做的该找我是不是？”
他并不怕什么鬼啊神啊寻仇索命，他生于这样奇诡的故事。就是真有什么冤魂索命，他也不介意他们来找他。
只是，不能殃及旁人。
老和尚支支吾吾了会儿，双手合十在胸前。出家人不打诳语，即便有心说什么，但也得实话实来。
“阿弥陀佛，王爷请随贫僧往这走。”
裴隽不耐皱眉，他只是要从他嘴里听到，所有报应都只会在他一人身上实现，不会祸及宁宁，仅此而已。
“贫僧想和王爷说个故事。”
即便这不是王爷想要的答案，但老和尚也不能随意胡诌诓骗。
“释迦牟尼未成佛前有一世是一个渔村里的小孩，渔村里的村民们打到一条非常巨大的鱼。因为太大，所以大家天天拿刀割鱼肉吃。
他并没有亲自动手割肉，只是拿棍子敲鱼的头玩，这鱼死得很惨。
当释迦牟尼成佛后，那条鱼转世成邻国的国王，渔村的渔民转世成释迦牟尼的亲族，那国王发动了对释迦牟尼所有亲人的攻击。
而已然身为佛的释迦牟尼也无力救助他的亲人们，神通第一的阿罗汉目犍连，用钵盂将一部分释迦牟尼的亲人盖住，结果发现他们都化为血水。
佛说，业力不可阻挡，即便我功德圆满也不能阻挡以前的恶业，由此可见恶业的可怕。”
记得之前他曾对眼前人说过差不多的话，那时候王爷夺了他串珠子，现在看来那串珠子估摸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老和尚叹了口气，猜想他定是做了什么，为自己夫人求个平安而来。
他一心向佛，没了红尘世俗所扰，但仍旧听闻过王爷对自己夫人的疼爱。
“一切有情之物被杀时皆怖畏惊惧，怨恨无边。怀着这仇恨在轮回中寻找作恶之人偿命，怨怨相报无有终了。这也是贫僧之前与您说的，报应由来。”
站在金尊佛像前，裴隽还是皱了眉，“冤有头债有主，所以不会报应在宁宁身上。”
老和尚又一声阿弥陀佛，不说话了。
既然听懂了，又何必执拗。
“我若与她断绝往来...........”
长久，冷清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佛堂，老和尚吃惊了一瞬。
王爷是如此爱自己的夫人，宁可自己煎熬这一世，也不愿让她受到伤害。
只是，“您可曾问过您夫人的意愿？”
让心爱之人受苦受难，也不可取。
“王爷，您曾拯救万千生灵的性命，让他们免于受灭国之灾。水患时，我们日夜诵经祈求佛祖庇佑，佛祖降下恩泽，止了这场大水，又免去一些伤害。您所做之事，亦有好事。虽不能相抵，但您若是愿意向佛组赎罪，说不定会得到原谅。”
老和尚双手在胸口合十，跪下在垫子上，面对着身前的佛像。
裴隽清楚他的意思了，撩袍屈了膝盖。
佛寺内烟雾缭绕中，年轻的摄政王第一次有所求。
他不信佛，心中也没任何信仰，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念念有词，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所有了。
所求所有罪孽皆是他一人犯下，与他人无关，莫殃及无辜之人。
求她平安健康，一世无忧。求她快乐幸福，求她的所愿皆能达成。
没一项是为自己，这是他生命里能想到所有美好的愿景了。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到了时辰老和尚睁眼站起，侧头看了眼身边人。
叹气轻声离开，王爷只望着地上发呆，也能跪这么久，还真是...........叫他开了眼。
男人直挺的背脊一意孤行，从大早跪到正午，再从正午跪到日落。m.trip118.com
眼见着打算整日整夜跪下去，他根本不知道跪拜佛像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跪什么。
只是为自家的夫人，心甘情愿，宁可多跪一些时辰，也不敢少了。
老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驱散身边打探好奇的眼神，去房里取了师傅仙逝时留下的佛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放在盒子中收好，绳子却断裂了，其中有几颗佛珠裂出了纹路。
像是知道主人已逝，留不住了。
挑拣出其中有裂痕的，留了五颗在盒子中，拿着走出房间。
老和尚躬身向佛祖致歉，他得做点什么让王爷安心，这样下去他之后始终会惦记。
终日惶惶，不可能放下此事。
就当怜悯。
“阿弥陀佛，王爷快起来吧，再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
都一整日了，再身强力壮的人也不能这么折腾下去。
裴隽没动，也没说什么，他想知道什么时候算是赎完罪，怎么才算佛祖不怪罪。
“王爷，这是贫僧师傅留下的遗物。师傅佛法无边，奔极乐而去了。这串珠子随他几十载，走遍南北，承载无穷世人的善念和欢愉。”
递给眼前人，老和尚再念了句阿弥陀佛，“贫僧将此送给夫人，您可以让夫人串起带在身上，保佑平安，也能..........功过相抵。”
算不得诳语，不过是佛爱世人，何必亲眼看着他们纠缠无度。
裴隽眯了下眼，看着盒子中平平无奇的四颗木头珠子，撑着地站起来。
膝盖没有知觉，酸麻感瞬时席卷，但他没管，盯着手中的珠子许久，转身离开。
老和尚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他又重新走回来。
“绳子。”
老和尚忍不住哈哈笑了声，摆手，“王爷随便挑个绳子就行，这个不打紧。”
裴隽点头，往山下走。
身后老和尚闭上眼，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了些保佑的话。
看着男人的身影顺着山间绵延的小路向下，消失在杳杳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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