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令萧云宣始料未及的是，在早膳时，周逸便端来了一碗药汤。
萧云宣此刻正披着大氅，长发用发带随意束作一个马尾低垂在后背，而她的面前正摆着几叠清粥小菜。因为现在的她委实说来，口中很难尝出什么味道。
即便如此，当周逸端着药来找她时，也叫见惯了大场面的萧云宣惊了一惊。
她睡眠极浅，往往合眼不到三个时辰，便从睡梦中自然而然地苏醒了。
萧云宣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面前俊朗的青年，他看上去眼下青黑，似乎没怎么休息好的模样。
少女双唇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对桃染说：“怎么还不去布筷？”
桃染立刻跑去为周逸准备碗筷，并吩咐小厨房赶紧短些点心来。
萧云宣用膳时吃得很少，概因她还有一个开始看文书时就爱吃些点心果仁的习惯。小厨房每日在准备早膳时，往往还会准备一些供给她看书时用的精致点心。
周逸坐了下来，而此时的萧云宣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她自小受到来自萧璟的耳提面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萧云宣小口用膳的时候，周逸也坐在她对面开始默默低头吃饭。
那药看着渐渐要凉了，周逸正打算端去重新热一热时，萧云宣将药碗拨到自己面前，并让人为她端来一碗清水。
没等周逸开口，她就将那药汁，用瓷勺一点一点地舀了起来，放入嘴中。
萧云宣病弱时，看上去就没了那股子游刃有余掌控所有的感觉。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少女，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惹人怜爱。
这药汤已经有些冷了，但她喝药的时候动作跟方才喝粥时一般无二。
她喝完以后，将清水用来清口，旁边的桃染递上一张手帕。
萧云宣从善如流地接过手帕，而后对周逸笑道：“劳你费心了。”
虽说昨日就知道了周逸晚上在为她熬药，但看到这么一大早，他就将这熬煮好的药材端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萧云宣小时候就没什么朋友，因为体弱，连开蒙都是萧璟在家细细教她。认识的同龄友人屈指可数，跟她最亲近的还是萧璟特意为她选的几个年龄相近的女侍。
十五岁后，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最疼爱她的人离世后，萧云宣便成了个长袖善舞的圆融之人，说话习了那些人模棱两可的坏毛病，故作高深。
如今，乍然被人这么关心，萧云宣有种喉头梗住的感觉。
她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对待这碗药汤，就好像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周逸，选择了更为谨慎的一种做法。
萧云宣将话题转回到了周逸身上，问：“明年二月间就是春闱了，你如今准备得如何了？”
她的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伸出来摩挲药碗外壁，似乎在跟周逸说话时，有了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紧张感。
对方并未夸下海口，而是略略思索了一下才道：“会试同乡试的内容大差不差，在春闱前应当是能够做好完全准备的。”
萧云宣点头道：“注意着你自己的身体便是，别跟我一样，这天稍稍变换些，就跟个药罐子似的。”www.trip118.com
“萧小姐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周逸正色道。
若说他之前回答有关春闱之事是在胡扯，那此刻对于萧云宣的关心确实认真说的。
倘若是在现代，那萧云宣这种病人当然能够通过发达的医疗科技维持比较平稳的体征，周逸不会太担心她。
可这是一个连破伤风和伤寒感冒都能随时取人性命的时代。
大部分人得了病都是靠自己的身体素质硬抗，而非是什么灵丹妙药。周逸之前让系统分析了一下萧云宣的体质，得到的答案是：若不是出身在萧家，但凡萧云宣的家境再差一些，她也很可能红颜薄命，也许还未及笄便病死了。
这般弱的身体，叫周逸实在是难以放心。
萧云宣自然能感知到他话中认真的关怀之意并非作假。
以周逸现今这个会元的名头，他若是想另投师门，找个比萧家势力更大的士族，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今朝野之中，寒门和士族在科考上已经不再那么泾渭分明。加上皇帝有意抬举寒门弟子，年轻一辈冒头的大半是家境寻常的学子。
但对于士族而言，既然自己的家族后辈没办法再在科考上有足够的优势，那么便可以稍稍转换下思路——拉拢那些还未在上京扎根的寒门弟子便是。
反正族学中塞上几个人，对他们而言算不上任何成本。
似周逸这般已经在乡试中大展身手，却还未进入会试的人，往往是最抢手的那一批。
但他在外界基本已经跟萧云宣绑定了，毕竟是未婚夫婿，也就并未有太多人对他产生兴趣。
萧云宣倒是越看周逸越顺眼喜欢。
她阔别萧家小半月，周逸之前备考乡试时，也甚少出门。
今日她坐在这，仔仔细细打量了周逸的眉眼。
跟她在妙法寺初见时那张瘦到有些可怖的脸相比，周逸如今“圆润”了不少。窄脸修眉，双眸湛然有神采，加之轮廓硬朗，整个人看上去颇为英挺。
哪怕是穿着最普通的藏青直缀，身上都有种难掩的清正之气。
不过，也是因此，萧云宣老觉得他是那种未来会在官场上因为好心眼被骗的人。
倘若周逸知道萧云宣对自己的误解，怕是得笑出声来。
她盯着周逸看了一会，似乎是觉得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不大好，于是将眸子一转，有些僵硬道：“再过不久，就是岁日了。我这身体没办法出门，到时候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出萧府看看外边的甚么灯会，在湛河边，每年都有人放长明灯。”
萧云宣说话时，眸光闪闪，似乎回忆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外头的东西不如府中的好吃，但那灯会……真漂亮啊。”她脸上是一种近乎憧憬般的笑意，“你正好才来上京不久，不若就这次去看看吧。也对这上京的风俗，有些了解。”
“……毕竟，以后你可得在这住上许久呢。”
周逸听她这么说，应了声好。
岁日灯节？大概是过年之类的习俗吧。
他对这热闹的景象有些兴趣，只不过，若萧云宣不在身边，就没什么太大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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