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周逸整个人连带着一大堆纸笔书墨就被萧云宣丢进了为他收拾出来的一个小院子中。
萧云宣明确告诉他,除了读书以外的事情,别的他什么也不必操心。
事实果真如此。
周逸一睁眼,就有人来服侍他穿衣洗漱,精致的早点如流水般摆在周逸的桌子上,而他只需要坐下,举起筷子,将饭菜放入口中就行了。
早饭用完,周逸就被半软禁似的关在了院子中的书房,门口时刻有一个“听凭周逸吩咐”的小厮侍立着。
周逸通常会在书房中找些游记食谱等书看着摸鱼,然后安静等待时间到了中午,府中厨房又给他这院子送午饭来。
吃饭、摸鱼、吃饭,吃完以后继续摸鱼。
周逸在这院中悠闲自在,不亦乐乎。这日子简直是像在喂猪,除了读书和吃饭外什么也不必操心。
虽说室中并未配置有铜镜,但周逸总觉得自己变胖了不少。从原先的骷髅架子,逐渐变得身上有肉了起来。
萧云宣给他准备的书,他基本不怎么翻。
反正也只是一场乡试,对周逸来说,简直是毫无难度。
周逸这厢在摸鱼,悠闲度日,而萧云宣那边却是忙得焦头烂额。
萧家嫡小姐招了个叫花子当上门女婿一事,这几天在上京传得那是相当精彩。
认识萧云宣的,还以为她这是脑子上香上出问题了,被那和尚随便一语诳住,把自己乃至于整个萧家都不放在眼里。
不认识萧云宣的,也大都听过这萧家独女一人执掌门楣的故事。美貌聪慧,做事果决,乃是当家的一块好材料。可谁料到,竟然叫一个“叫花子”捡了便宜。
更有市井登徒子,乍听闻这身份悬殊的爱情故事,美貌世家女捡到一个穷小子成亲,当即就将自己代入了周逸,狠狠地梦上一梦。
一时间,这闲言碎语将萧云宣团团包裹,上至士族下族百姓,都将她看成了一个乐子。
这些事情,萧云宣本人自然知道。
但她毫不在意。
要是她会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而收手,那早在四年前,萧璟离世时,她何不在那上门提亲的世家子里择人嫁了,自可当那高门贵妇坐着享福,何苦在群狼环伺中撑起萧家门楣?
不过,她不在意,不代表萧家旁支的族人不在意。
“云宣啊云宣,你怎么能这般随意地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草率定下?”
此时,萧家众人齐聚一室。各旁支的长辈气势汹汹地朝萧云宣前来问罪,她倒也不生气,只高坐在上首的位置,膝上卧着一只白色狮子猫,正懒懒地伸手抚弄着这猫的猫毛。
她轻声道:“我爹娘既已去世,为何做不得自己主?莫非还得听你们的,乖乖去当那些世家的高门儿媳吗?”
萧云宣着意嘲讽的时候,音调反而放缓,无比轻柔。
她看上去并不将这群人放在眼里,哪怕这些名义上都是她的长辈。
先前开口那人有些气结,他在族中也算颇有名望,岂料萧璟死后,自己还得受他女儿的气?!
“怕是现在,你想做高门儿媳,人家还愿意要吗?”这时,有一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的美妇人忽然开口笑道,“若再娶你进门,岂不是说自己儿子连个叫花子都不如?”
这话很有些刺耳。
如今女子的地位虽较之前朝提升了不少,萧云宣也是因此才能用招婿的名头撑着不嫁,但终归还是要看人的名节。
萧云宣抬头看了那妇人一眼,手中的动作不停,继续轻抚猫毛,闲适道:“三婶,虽然我体谅你才守完灵不久,但你也不必把自己张罗着改嫁的事情套在我身上吧?”
在坐的都是萧家人,自然知道这萧柔相公离世后,她一守完灵就回到萧家准备改嫁这事。
这事说起来,算不得太光彩。但大家都是同族,自然不会对这事有太多鄙夷。
既然这萧柔不给自己面子,萧云宣自然也不会把她当自己的亲人看。
不过终究是磨砺久了,萧柔可不会因为萧云宣这不痛不痒的话而有什么反应。
她只是看着以少女之龄却坐在主位的萧云宣,恨恨道:“你真是堕了你父亲的名!若当年在他才离世之际就将你嫁出去,我萧家何至于遭此蒙羞?!萧云宣,你可想到萧璟哥哥他九泉之下,还能合眼?”
萧云宣生平最恨有人提到萧璟。
在她心里,萧璟是萧家的顶梁柱,也是永远不会离开她,为她遮风挡雨之人。
年少时的萧云宣也曾想着,在自己长大后觅得如意郎君,自此幸福一生。
但萧璟离世后,一切都变了。
昔日对她和颜悦色的世叔世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自己的獠牙,想要将她连带着这萧家一并吞入腹中。
萧云宣垂首,将那猫的爪子放在手中,细细揉捏。
她笑道:“众位怕是记性不大好,忘了我们这萧家早在上一代的时候就已经将家分了。我萧云宣所在这一支,也只有我父萧璟一人而已。”
“我看在同姓萧的份上尊称你们一声族叔便已是我会做的最大让步,”萧云宣淡淡道,“你们还想骑在我头上不成?”
“倘若你们再不知分寸,想要趁着我还有些许仁善心肠的时候拿捏我萧云宣……”她膝盖上的猫许是被她略微提高的音量而吵醒了,喵了一声,从她膝头上往下一跳,摇着尾巴走了。
萧云宣也不生气,看着那猫走远,而后淡淡道:“你们手里那些产业,属于我上京萧家的,我自然会收回,另找他人。这之后,就劳请你们自己回滁州了。”
“萧云宣、你——你!简直有违我萧家族规!”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指着她的鼻子怒道。
她看也不看他们,吩咐她身后的丫鬟送客后,最后留下了一句:“这天大的规矩是给那些进士老爷立的,你我之间既都是平头百姓,身无功名,也无亲族关系,不过是多年前曾是一支罢了,拿什么利益尊卑压人呢?”
萧云宣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徒留一屋子的萧家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是,她所说的话虽然直白难听,却都是实话。
上京萧家早跟滁州萧氏分家,当年也是上京这一支的祖辈不忿萧氏宗族不公,愤然离乡来到上京闯荡,直到出了一个萧璟,才真正把萧家抬进了名门行列中。
也就是说,他们还真拿她毫无办法。
如今能在上京的产业里各自把持着一部分产业,还多亏了萧云宣“心善”。https://www.trip118.com
而萧云宣在刚才挑明态度后,背着手踱步到了她为周逸所找的那个院子。
她专门挑选给周逸读书的僻静院落,来往的人也很少。守在院门口的小厮看见她来了,慌忙打算给她行礼,被萧云宣阻止了。
她盯着那紧闭的书房门,立在原地看了会,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此处。
离乡试还有不到半月时间,到那时,便能一探周逸深浅了。
萧云宣轻声喃喃道:“既然是我选的人,那可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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