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本就不是秦惊秋那般沉稳持重之人,又因着年纪小,什么心思都写脸上,司丝也知他们没胆子算计她,今日之事十有八九是意外。
只是。
“好端端的府里为何要煮鹿/鞭?!”
司丝拧眉冷声问道。
说说起这个,秦越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攥紧了拳头,恨声道:“是啊!好好的谁知道府里会有这玩意,还不是江穆宁!他送来的!”
听到江穆宁的名字,司丝眉心一跳,忽而想起几日前在潘楼,那家伙贱兮兮的笑!
原来是他!
犹记得去年夏日,他在湖边嘲笑她没腿毛,那时他便想塞鹿/鞭给她。
司丝心里一阵恼疚,这几日忙着君屹的事,她竟忘了防备这家伙!
与此同时,她也松了口气,还好是这玩意,而非是什么刁钻的媚/药,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去打些冷水过来,把你哥泡进去,等他——算了,我自己来吧,你去提冷水过来!”
这小子做事毛手毛脚的,万一磕了碰了,麻烦事最后还得落她头上。
“是!我这就去!”
秦越冬忙不迭点头,立刻行动起来,没等跑出门,回头一望,他大哥已经把他哥抱了起来。
轻手轻脚,半点不见愤恨。
秦越冬心尖一动,大哥她……其实也是有点在意他哥的吧,不然何必大事小事都这么上心?
可是……在意又能怎样?
她马上就要娶妻了,他哥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越冬心情悲痛沉重,想着他哥痛苦的样子,垂着头走了出去。
……
五月望日,春风和暖,将军府婚事如期而至。
百花齐放,草木繁茂,将军府的喜事给偌大的京城另又增添了一抹艳色。
北境战事吃紧,司将军无暇得返,天子念其军功绩业,下令婚典当日与民同庆,大赦天下,并拨冗亲自前往将军府出席主礼。
圣上亲临,京城士庶皆出门相望,万人空巷。
红妆十里,箫鼓齐鸣,极盛景况一时羡煞旁人。
及至将军府,早已门庭若市,公卿权贵、簪缨贵戚相约而至,数日不见的秦惊秋终于露面。
喜宴将要开始,司丝站在廊下角亭同婚典司礼官复述流程,许是命运使然,不经意间侧身抬头,她看见了秦惊秋。
他也在看她。
两人隔着重重人潮,视线相撞,周遭鼎沸人声忽而消弭,来往宾客化成线型虚影急速攒动,无数人中,他们只能看见对方。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衡量的标准,似是过了万年,又好似只过了短短一瞬。
秦惊秋先移开了视线,他面色沉静、目无波澜,司丝的心却是沉了下去,连吹在身上的暖风也阵阵发凉。
他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
是因为她么?
她伤到了他。
呼吸中莫名多了些苦涩的味道,不知何时蜷缩起来的十指因为过于用力产生了让人难以忽略的痛感。
待到司丝缓过神来,秦惊秋早已不见了人影。
“婚典之事便先说到这吧。”
急匆匆丢下司礼官跑开,司丝趁乱拉住了东窜西跑忙着招呼宾客的秦越冬。
秦越冬跑得满头热汗,突然被拉到一边,不明所以,“怎么了大哥?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哥他……”
“大哥你说什么!大点声,人太多我听不清!”
秦越冬嚎一嗓子凑近,司丝呼吸一紧,下意识看向四周。
隐蔽的角落里,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热闹依旧,司丝却无端有些拘谨,好似一瞬间被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一般,心跳乱了频率,眼神飘忽。
复又攥紧的指腹发白,许久司丝才出声,“你哥他……身子如何了?”
秦越冬闻声一怔,偏头看向她,表情复杂。
犹豫片刻,“我哥他——”
“越冬!”
秦越冬垮着脸,刚要实话实说,突然被打断。
沉金冷玉般的嗓音极具穿透性,司丝霎时僵住,好一阵才木木转身看向来人。
秦惊秋阔步而来,作为将军府亲属,他今日打扮同样喜庆,玄黑锦袍,衣领袖口绣着艳红喜纹,面容深峻,气质渊渟岳峙,在人群中极为出众。
秦惊秋性子温润,平日极少穿这样暗沉的颜色,如同他整个人而今给她的感觉一样,不再是简单的波澜不惊,如今的他像一潭死水,丧失了所有生机。
他竟变成了这样。
司丝抿了抿唇,口齿间苦涩更甚,呼吸变得艰难,心口也一阵阵泛起涩疼。
秦惊秋稳步走来,站定在秦越冬对面,“尚药局林奉御等人到了,拿得贺礼有些多,人手不够,你去帮忙安置一下。”
“啊?”
秦越冬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司丝一眼,未等司丝发话,秦惊秋便冷声催促,“快去!”
司丝点了点头,“去吧。”
“哦!那我过去看看!”
秦越冬离开后,隐蔽角落里只剩下的他们二人,秦惊秋极力压制着心中翻滚热烈的情绪,一遍遍告诫自己,可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在司丝身上流连。
她还是穿上了这一身喜袍,今日之后,他和她……便再也没了可能。
不,也不对,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有过机会。
秦惊秋心生自嘲,五脏六腑仿若被无数双无形的大手揉捏着,喉间漾出血腥味。
他强忍着胸腹间的闷痛,沉声打破僵局,“我身子已无碍,近来事多,你且放心做你该做的,无须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客气又疏离,往日情分好似一夕之间全部化为乌有。
司丝心脏停滞一瞬,继而不断下坠,陡然而生的失重感让她浑身上下泛起了冷意。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那夜过后,他昏睡了两天一夜才醒,初时是因着酒意,之后受那碗汤所累,阳热亢盛导致血气郁滞,病来如山倒。
醒来后,他就到她门口跪着了,那晚整整下了一夜的雨,春雷赫赫,冷风如刀,他愣是穿着身单衣在门外跪到了天亮。
她知道他是想解释道歉,他的心思秦越冬已经全部告诉了她,他从没想过跟她讨要些什么。
若非是那碗汤……
那晚的意外,她并不怪他。
然而,他跪在院里的那夜她陷入昏睡,人在南陵,第二日醒来一推门才看到他昏死在了院子里,全身湿透,进气少出气多,脸色惨白如纸。
他本就重病未愈,高热卷土重来,其后又躺了两天,那两天他房门紧闭,她去探望他,他不是睡着,就是派秦越冬传话避而不见。
难得的,秦越冬对她多了丝怨怼,只因他哥将要晕倒时,他去砸她门求她出来她没应声,他哥又执拗,不准他私自将他带走,不准他撑伞相陪,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哥拖着病体在雨里受尽摧残。
而那日也是赶巧,秦惊秋方一晕死她就开了门,像极了她故意折磨他。
她是真的冤,对这莫名其妙在南陵北安之间来回穿梭又怨又气,她快恨死了。
平日磋磨她也就罢了,为了任务,累点也就累点了,她忍了,可这次却伤到了秦惊秋,这说什么也让她无法接受!
她无法跟他解释那晚的事,除了默默吃下这哑巴亏别无他法。
迎面,秦惊秋只字不提那夜‘侵犯’之事,怕他尴尬,司丝也不好主动说,毕竟那是他的伤心事。
拒绝别人无数次,司丝第一次觉得愧疚,心里闷得紧,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这粗野咋呼的性子究竟有什么值得秦惊秋喜欢的,哪怕背负着世俗伦常的枷锁也不愿放弃。
如果是喜欢她这张脸,喜欢以女儿身示人的她才最应该不是么?
直至此刻,秦惊秋资料栏里的信息还显示他没弯,司丝不知道系统是怎么评判一个人性取向的,难道因为她是女扮男装,所以就依着她的真实性别判定了?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司丝看得出来秦惊秋有话想与她说,有那么一瞬间,见他这般憔悴痛苦,她想着要不干脆把真相告诉他算了。
及时行乐,能开心一日是一日。
可转念又一想,若她与他朝朝暮暮定了情,之后一死了之岂不对他更加残忍?
在爱意最浓时突然离开,造成的伤痛足以将一人击垮。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从一开始就不给他希望。
他必须好好活下去。
又沉静许久,迎面传来了秦惊秋低哑的嗓音,“再过几日朝廷就要征兵了,正巧你婚事办完,府里无事,我想去试试。”
言简意赅,不是在征求意见,是在通知。
司丝心彻底冷了下来,失落如滔天巨浪般险些将她吞噬。
他竟是想说这个。
也该是如此。
她面上不显异样,“嗯,去吧,你从小就武艺高超,精于布阵谋演,去营里磨练磨练也是好的。”
秦惊秋‘嗯’了声,沉默须臾,道:“前院还有些事需我去处理,婚典就要开始了,你一个人莫要在这站太久。”m.trip118.com
说罢,朝司丝躬身行礼,转身离去,期间不敢看她一眼。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秦惊秋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他看不得她和旁人浓情蜜意,从前他不理解为何总有痴男怨女因着感情之事害人害己,现在却是知道了,肆意疯狂的嫉妒会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未免伤失控到她和宋语灵,他只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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