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走苏蕊和宋琝,骆君摇又收到了骆明湘和苏氏派人送来的信,说的也是外面风传她杀人的事情。
骆明湘还在信中对她表示了感谢,显然爹爹和大哥将那天城外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而母亲又转而告诉了大姐姐。
骆君摇回了信让她们不必担心,转身便让人叫来了朱思明。
“见过王妃。”朱思明恭敬地躬身行礼。
骆君摇问道:“朱长史,听说外面有人在传我的闲话?”
朱思明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连忙请罪,“王妃恕罪,此事…属下今早禀告了王爷,王爷说他会亲自处理。”虽然这么说,朱思明心里也有些发愁。
这个事情其实不好处理,且不说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无论是抓了还是杀了制造传播流言的人,难道就能阻止别人心里怎么想,私底下怎么议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古人的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况且,一旦开了这个因言获罪的先河,对摄政王府的声誉也是个极大的伤害。
骆君摇挥挥手道:“我没有怪你,你让人去告诉王爷,这事儿我自己处理。”
闻言朱思明忍不住抬头看了骆君摇一眼,王爷亲自处理他担心,王妃要自己处理他就更担心了。
犹豫了一下,朱思明还是问道:“不知…王妃打算怎么处理?”
骆君摇淡定地道:“他们说的是事实啊,喜欢议论就让她们议论呗。”
朱思明半晌无语,感情王妃说的自己处理就是放任自流?
见朱思明不赞同的表情,骆君摇笑道:“朱长史,名声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就是杀过人啊,难道王爷没杀过人?我爹爹没杀过人?”
“可是……”这怎么一样?
骆君摇靠着椅子淡然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滥杀无辜了?”
那倒是没有。
骆君摇之前的事情,朱思明身为如今王府唯一的长史自然也是了解过的。
朱思明迟疑地看着骆君摇问道:“王妃的意思是…就不管了?”
骆君摇道:“不用管,你若实在想管就将那倒霉鬼斜斡云的身份传出去…呃,算了,这事儿一闹起来,大姐姐成婚那日的事情又要被人拉出来议论。不如咱们还是来关心一下别的流言吧?”
“王妃是说…太后?”
骆君摇连连点头,正色道:“他们说我杀人我认了,但是…说我不敬长嫂,这个可就冤枉我了。”
朱思明恭敬地道:“王妃说得是。”
虽然听说太后被气得砸东西也是真的,但摄政王妃又不是太后的侍女丫头,总不能明知道太后做的不妥也不闻不问吧?
朱思明安抚道:“这事儿王妃其实不必担心,王爷今早就去了苏太傅府上,想必就是为了陛下伴读的事情。昨儿王妃将陛下的几位伴读公子送回家,这几家心里只怕也憋着气呢。方才成国公府还派人送了帖子和谢礼过来,谢王妃送徐小公子回去呢。”
骆君摇想了想,“算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左右也不过就是那些女眷私底下议论几句,等有人在朝堂上弹劾我了再说吧。”
朱思明看她有些慵懒的模样,心里明白他们这位刚进门的小王妃是真的不在乎名声。看她的模样,倒像是还盼着别人在朝堂上弹劾她呢。
不过想想她先前那个名声,难道是已经习惯了?
骆君摇笑眯眯地道:“朱长史,圣人不好做呀。我名声不好,偶尔做点出格的事情旁人也只当是寻常。但我若是名声完美无瑕,没有一丝缺点。哪怕是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也会被人无限放大,还要天天被人盯着当成什么典范,多累啊。”
“王妃说的是。”朱思明垂眸恭敬地道,只是心中到底认不认同就不好说了。
骆君摇也不在意,话题一转问道:“喻将军回家了么?”
朱思明一怔,摇头道:“没有,喻将军今天没有出过门。昨儿薛神医来看过了,喻将军身体倒是比其他三位好得多,除了一些暗伤需要长时间调理,问题倒不是不大。”
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薛神医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成了。
“喻将军脸上的伤呢?”骆君摇问道。
昨晚谢衍没说喻明秋脸上的疤痕,估计在他们眼中脸上的疤痕不算是伤吧?她当时也忘了问。
朱思明道:“薛神医说那伤痕时间太久,也太深了一些,想要完全好是不大可能的。神医配了一些药,只要坚持抹上几年,总归会好一些。”
骆君摇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即便是在现代,伤痕修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喻将军的夫人,朱长史知道么?”骆君摇问道。
朱思明点头道:“知道,王府每年都有许多牺牲的将士眷属需要额外照顾,喻将军的夫人就是其中之一。一般先由境园总管计算好数额,再将名册和钱物拨给属下,然后属下分批派人送过去。这位喻夫人,是个看起来温柔娴静却外柔内刚的女子。这些年一直独自生活,在城东开了一家绣坊,有王府暗中照拂日子倒也过得过去。”
“她现在依然不知道喻将军的身份?”
朱思明道:“喻将军不是普通的将领,他曾经是先帝的暗卫统领。若是她跟喻将军的关系泄露出去,哪怕有摄政王府保护只怕也难有这些年的清静。”
骆君摇了然,暗卫这种东西,听起来总是难免让人觉得不那么光明磊落。
战场上的将领哪怕再厉害,绝大多数情况下仇敌也不会冲着他们的妻儿老小来,但暗卫统领的家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办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就别怪旁人用见不得光的法子来对付你。
骆君摇想着,看来喻明秋迟迟不敢回去,不仅是因为如今的身体状况,还有他身份的问题。
她要是守寡许多年,丈夫又突然诈尸,然后才发现成婚多年自己其实压根就不知道丈夫到底是干什么的……
破镜重圆,重归于好?
她不直接给他送葬就算是不错了。
骆君摇思索了片刻,方才道:“知道了,朱长史去忙吧。”
朱思明拱手告退,临走时还忍不住胡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模样,心中暗道王妃难道是想要帮助喻将军和夫人夫妻团聚?
“等等。”骆君摇突然又叫住了朱思明。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骆君摇笑道:“如果明儿喻将军还是不回家,你就暗中找个人,去给喻夫人说媒。”
“这……”朱思明一愣,“当初咱们也让人说过,但喻夫人都拒绝了啊。”
骆君摇道:“再去试试呗,不要随便应付,找个合适的对象。”
朱思明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骆君摇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是不是太急了?喻将军才刚回来是不是给他一些时间……”
骆君摇道:“他明明有家干嘛一直赖在王府?还有…心理准备这种东西是永远也做不完的,一方拖得越久就越不敢动,另一方知道得越晚,就越生气。咱们这是在帮喻将军。”
好吧。
朱思明心中暗道:不知道喻将军领不领这个情。
骆君摇才不管朱思明领不领情,姓喻的才刚回来自己还一边黯然伤神呢,一边就敢坑她,可见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场子不找回来,她就不信骆!
宫中议事的偏殿里,刚刚送走了蕲族一行人,谢衍和几位朝中重臣才重新坐了下来。
苏老太傅平时基本已经不管事了,只是今天恰巧进宫来查看谢骋的功课,这才被请来一起听听和蕲族的谈判。
谢衍坐在主位上,扫了一眼下首的几位问道:“方才的谈判,各位有什么看法?”
苏太傅微眯着眼睛喝着茶,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阮廷和宁王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向坐在对面的骆云。
骆云挑了下眉头,道:“我就是个粗人,朝堂上这些事情一概不懂就是凑个热闹。到底该如何行事,还要仰赖摄政王和各位大人才是。”
宁王在心里轻哼了一声,粗人?
骆云如果算是粗人的话,这上雍皇城里就没有几个长心眼的。
不过骆云的外表和行事作风,倒确实给了他一层极佳的保护,不熟悉的还真可能觉得骆大将军是个毫无心机的武将。
阮廷轻咳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咱们虽说跟蕲族休战,但双方到底如何彼此都心知肚明。只两点,一是…咱们若是襄助白靖容,高虞那边恐怕会心生不满。二是,那位容夫人信得过么?”
宁王花白的眉头也是微皱,看向谢衍道:“阮相所言未必没有道理。知非,那白靖容是什么人咱们都清楚,跟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谢衍也不着急,“既然两位都这么说,那就不谈了?”
“这……”宁王有些犹豫,“倒也不能这么说,白靖容说愿意拿卡尔纳山以东的地作为交换。这个……”如果真的一点儿想谈的意思都没有,白靖容都住不进蕲族使馆。
宁王说的卡尔纳山以东的地方,前朝时也曾是属于中原的。
这地方盛产美玉,古称琉玉。
东陵晚期被蕲族吞并,至今已经将近六十年了。如今大盛自然无力收复,原本以为至少要等到大盛有足够实力灭了蕲族或者至少打得对方再无还手之力才能收回失土,倒是没想到白靖容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条件。
这是一个他们很难拒绝的条件。
阮廷也沉默了下来,琉玉本是原东陵嘉州西南边陲的一个县,面积却足可以抵得上内地面积小一些的州了。但那地方往北往南都一马平川,反倒是往嘉州路途艰难。也是因此当年才让蕲族人轻松占去,反倒是中原王朝想要收复难上加难。
如果能不动用兵马就收回来,自然是极好的。
谢衍有些漫不经心地轻叩着桌面,淡然道:“琉玉西南与胤人接壤,西北距离蕲族屯兵重镇邬夷不到百里。”
这话一出,宁王和阮廷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哪怕不懂行军打仗也知道,这地方接下来就是一个数战之地。不仅是胤人和蕲族,大盛边境可不只有这两个部族。蕲族人在距离琉玉不足百里的地方囤积重兵,除了防备大盛兵马收复琉玉,更多的就是为了震慑西南各部。
一旦蕲族兵马撤出琉玉,而大盛又对这地方缺乏威慑,必然会导致其他势力蠢蠢欲动。
宁王道:“这么说…咱们不要这地方?”
阮廷看向骆云,道:“骆将军,你对西南更熟悉一些,你觉得如何?”
骆云道:“琉玉地广人稀,只有一个卡尔纳山做屏障还两面漏风,想要守住,只这一地至少要增兵十万。”
闻言,阮廷和宁王瞬间闭了嘴。
还增兵?
大盛的国库养着现在这些兵马都费劲了。
这还不仅仅是粮饷的问题,民间本就壮劳力短缺,一次征兵十多万,定然会引起民怨。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对手送出这么大一块肉,吃吧怕噎着,不吃又不甘心。
相比之下,蕲族的局势此时反倒没人关心了。
沉默了良久,阮廷才看向主位上的谢衍,道:“王爷是什么意思?这琉玉,咱们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谢衍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要的。”
宁王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来,忍不住瞪了谢衍一眼。
既然要,你还说那些废话做什么?害得他们也跟着废话半天!
谢衍却没理会他,而是看向苏太傅,“太傅,你对蕲族王庭局势如何看?”
苏太傅轻叹了口气,道:“三年之内,蕲族王庭权力必然更迭。白靖容如今给出这样的条件…恐怕是她的对手已经找到了更强的盟友。”
阮廷皱眉道:“这么说蕲族内部当真已经有人和胤人结盟了?”
苏太傅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靖容母子虽然深得蕲王宠爱,如今更是手握重权,但是反对他们的人永远都会存在。他们最大的弱点便是,他们本是中原人。”
阮廷道:“当年胤人便是被东陵击败,从此一蹶不振只能渐渐流落西方。他们对中原人都是一样的仇视,白靖容虽然与我们为敌,胤人只怕也不会喜欢他们母子。”
苏太傅点头淡笑道:“不错,所以……”
“所以,白靖容一开始就开出这样的筹码,她定然还能接受付出更多的筹码。”
骆云突然开口道:“若是白靖容愿意连同卡尔纳山以西的碎石城一并交给大胤,倒是可以考虑。”
阮廷和宁王都没有说话,他们不懂军事,并不了解多了一座城如何就能不同了,打算等骆云解释。
谢衍却没有继续听这个解释的意思,而是直接道:“大将军既然这么说,那就按这个路子继续跟白靖容谈吧。”
“……”就算骆云是你岳父,你也不能这么草率吧?
谢衍仿佛没看到宁王瞪眼睛的模样,道:“条件总是要加的,加什么不重要,先谈谈看,总要先知道白靖容的底线在哪里。”
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都没有再说话了。
国与国之间的谈判,可不是如此么?总要先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横竖现在的局面是他们占主动。
他们耗得起时间,白靖容可不一定耗得起。
“那就依摄政王所言。”阮廷沉声道。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意见,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谢衍随手将手中卷宗丢到一边,看向众人道:“各位都在,便连别的事情也一并说说吧。”
阮廷有些不解,“王爷还有何事?”
宁王显然知道,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不说话。m.trip118.com
谢衍道:“陛下的伴读。”
阮廷皱眉道:“昨天的事情本官也略有耳闻,此事恐怕还是要跟太后娘娘说一说。伴读毕竟陪伴陛下住在宫里,我等外臣也不好插手。”
宁王笑眯眯地道:“太后一心想要陛下表兄弟和睦,不若便给老承恩公一个面子,将朱家那个小子也算进来便是。虽说陛下的伴读定额是四人,但也不是不能例外么。”
苏太傅微微蹙眉,骆云也不甚赞同。
骆云沉声道:“听说陛下不喜朱家那孩子?”
宁王道:“终归是血亲,小孩子打打闹闹感情才会好,谁家孩子不打架拌嘴的?”
苏太傅道:“朱家那孩子,恐怕不只是调皮和陛下不喜这两样。”
太傅都这么说了,宁王也就不好多说了。
“那太傅和摄政王打算如何?若是太后心中一直不悦,那些孩子入了宫恐怕也……”宁王似笑非笑地道。
虽然他们都是辅政大臣,但能名正言顺管着皇帝的事情的还是只有摄政王和太傅。
谢衍沉声道:“既然宫里不方便,便让陛下移居外廷。”
“这……”众人都是一愣,“陛下年纪尚幼,若是离开母亲照顾恐怕……”
谢衍道:“内廷外廷说到底不过一墙之隔,陛下要请安探望太后转眼即到,何来离开母亲?只是将陛下日常起居学习移到外面。再说…上书房本就在外面,也免了外廷众人进出后宫诸多不便。”
书房里沉默了片刻,苏太傅开口道:“陛下确实年幼,但…毕竟身份不同,早些自立总是好事。”
“那便依摄政王和太傅所言。”摄政王提议,苏太傅也同意,其他人便也都点头同意了。
只是……太后那里恐怕还有得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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