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婕鹞向来遵循礼法,李璨吩咐人让她进正殿等待,她却守礼的等在外头廊下。
无荒知她心思不纯,见她不进去也不开口相劝,只靠殿门那处守着,这地方可比外头要暖和不少。
李璨由远及近,缓步而来,后头跟着一众婢女。
夏婕鹞身形纹丝不动,眼睛却已经在左右张望了,见只有李璨独自前来,并未见着赵晢,她心中不由失望。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赵晢了。虽然说,她想进东宫,是因为赵晢的身份,但赵晢相貌俊美,品行俱佳,是个女儿家,都会有想法。
她也还是有几分女儿家的心思的。
她看着李璨,容貌稠丽娇软,可却一点也不小家子气,周身自有气度,举止间颇有太子妃威仪,恍然间竟然不大像她从前认识的李璨了。
等李璨到了近前,她赫然发现李璨脖颈下,交领遮盖处露出半颗淡淡的痕迹,应当是年前留下的。她心下一紧,不由掐住了右手手心,那粗糙的疤痕提醒她,这只手已经残废了。
她想,赵晢一定很疼爱李璨吧?怕李璨不好出来见人,没舍得在她脖颈上留下痕迹,可衣裙遮掩之下……她不禁想,李璨会不会满身都是痕迹。一这样想,她便觉妒火中烧。
李璨含笑平视她,并未先出言。
夏婕鹞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立刻俯身,端端正正的对着李璨行大礼:“阿鹞见过太子妃殿下。”
“免礼。”李璨含笑应了一句,跨入门槛内。
只有糖球跟在她身后进了大殿,其余下人都在外头候着。
李璨在主位上坐下,才朝糖球挥了挥手。
糖球朝着外头倒:“夏姑娘,我们殿下请你进来。”
她对夏婕鹞无甚敬重,连“您”都没用。
李璨望着夏婕鹞。
夏婕鹞的礼仪举止一如从前,中规中矩,行走之间步摇没有丝毫晃动,步履犹如丈量过一般,每一步都是一样大小。赵峦没有撒谎,夏婕鹞确实清减了不少,腰身不过一束。
夏婕鹞如此行走起来,端庄殊丽之间又有几分我见犹怜,倒是颇具姿色。
“太子妃殿下。”夏婕鹞站住脚步,神色谦卑:“阿鹞今日来,是给您送贺礼的。”
“东宫又无喜事,夏姑娘因何送贺礼来?”李璨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夏婕鹞叫她看得呼吸窒了一下,只觉得她的心思都被李璨给看穿了,李璨如今真是好生厉害,眼神越发犀利了。
她抬起头,露出几许伤感:“阿鹞送得是给殿下的新婚贺礼。您大婚之时,阿鹞不在帝京,今日补上。
殿下,阿鹞与您从小要好,怎么您如今做了太子妃,便唤我‘夏姑娘’,您是要疏远了我去吗?”
李璨心道“可不就是么”?小脸上却又重新露了笑意,意味深长道:“夏姑娘说的哪里话,只是如今我身份不同,不好再胡乱称呼‘姐姐妹妹’,除非,是夏姑娘进了东宫。”
她凤眸盈着浅笑看着夏婕鹞,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夏婕鹞不仅有心机,脸皮也是一等一的。之前,她和夏婕鹞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夏婕鹞大概心里也是明白她的敌意的。18小说
若是换成她,她绝不可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夏婕鹞却偏偏可以,所以夏婕鹞绝非凡人。
她就陪夏婕鹞先演演这场戏吧。
夏婕鹞闻听此言,急急跪了下去:“殿下,阿鹞万万没有此意,还请殿下莫要误会。
之前之所以有此求,不过是为了回避进宫之事,如今事情已过,阿鹞也回到了母亲身边。眼下,只想着如何代仲勇哥哥侍奉好母亲,绝不做二想。”
她知道,李璨已经对她起疑心了,光靠拉拢是不起作用的,还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当然不指望李璨能像从前一样信任她,她只要李璨不针对她便可。
李璨凤眸弯出光芒,轻笑了一声:“夏姑娘还真是一片孝心呐。”
夏婕鹞的鬼话,她才不会信。
“若殿下不信,阿鹞可以指天发誓。”夏婕鹞说着,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对着天,一脸的坚定。
“好呀,夏姑娘如此真心,我怎好拒绝?”李璨靠在案几上支颐,不疾不徐道:“不知道夏姑娘誓词可曾想好?”
既然夏婕鹞这么想表明她对赵晢无意,那她就成全夏婕鹞。
发誓这种东西,在她看来是不起作用的,但能膈应膈应夏婕鹞也好。
夏婕鹞暗恨,也只能咬咬牙道:“倘若我有心进东宫,便叫仲勇哥哥自九泉之下上来,将我接走。”
李璨坐直了身子笑道:“夏姑娘果真真心。
糖球,将夏姑娘带来的贺礼拿来。”
糖球依言上前,取了夏婕鹞带来的檀木盒子,双手捧到李璨跟前。
这盒子上镶着一块象牙,上头画着兰花草。
李璨抬手,一把开了木盒。
夏婕鹞跪在地上,脸色乍红乍白的。哪有这样当面拆贺礼的?这是极无理的行为,李璨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
李璨自然是故意的,她与夏婕鹞,绝无和好的可能。无论如何,夏婕鹞都是会算计她的,她也不必容情。
“原来是珊瑚树啊?”李璨将一棵红彤彤的小树自木盒中捧了出来。
“是。”夏婕鹞低着头:“珊瑚树色泽艳丽,寓意吉祥,阿鹞盼着二位殿下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你有心了。”李璨将那棵珊瑚树放了回去,看向糖球:“回什么礼呢?”
糖球道:“但凭殿下吩咐。”
李璨凤眸微转,笑而言道:“我那棵珊瑚树,高三尺有余,拿来回礼是不是不合适啊?”
珊瑚树价钱极高。
她曾听赵晢说过,珊瑚树生于海底,不易采摘,且采摘之人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所以才贵。
她知道,夏婕鹞表温婉,实则自尊心极重,如此说必然会直刺夏婕鹞的心。
夏婕鹞指尖死死掐着手心,李璨这是在嘲笑她送得贺礼寒酸吗?谁又能跟李璨的家底子比?再说若非李璨有银子有铺子,又有个得力的大伯父,这太子妃之位岂会轮到她?
“那肯定不合适,殿下那株珊瑚树,可是价值连城呢。”糖球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她才不怕得罪夏婕鹞,闻言立刻开口,还故意拔高了声音。
李璨点点头,望向夏婕鹞,很是惊讶:“夏姑娘,你怎么还跪着,快些起来呀。”
她凤眸睁得大大的,真像是才看到夏婕鹞还跪着似的。
夏婕鹞谢过之后,站起身来。
李璨打量着她道:“夏姑娘在扶风庵中受苦了,清减了这么许多,不如就回些滋补之物吧,给夏姑娘好生补补身子。”
“是,奴婢让人去安排。”糖球笑着跑到门边。
李璨含笑望着夏婕鹞,看夏婕鹞下回还拿不拿她当软柿子了,还特意来求见她,那就叫夏婕鹞知晓,什么叫“自取其辱”。
夏婕鹞低着头一言不发,她今日来与李璨缓和关系的目的没有达到,却惹得李璨似乎更加厌烦她了。
看来,李璨这条路是彻底的死了,她得另择途径。
糖果很快便将一只银包边的楠木盒送了进来,放在夏婕鹞跟前。
夏婕鹞跪下谢恩:“阿鹞谢太子妃殿下赏。”
“不客气,这是你拿礼来换的。”李璨起身,缓步上前,手扶着膝盖俯身看她:“夏姑娘,我可不欠你的了。”
夏婕鹞不由抬头,一时欲言又止。
“夏姑娘要说什么?”李璨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
“殿下……殿下忘了小时候的情谊吗?忘了我被表哥拦在路上,殿下出手助我吗?那个时候我和殿下……”夏婕鹞说着话,仿佛十分伤心,一时潸然泪下。
李璨却没什么耐心看她演戏了,看向她抬起来拭泪的右手道:“夏姑娘又要提救命之恩了么?”
夏婕鹞立时睁大了眼睛:“我何曾提过?”
“是不曾提过。”李璨负手道:“可你无数次在我面前,用这只手替我理衣领、替我斟茶、握着我的手,包括现在,在我面前拿这只手擦眼泪。
难道不是一直在有意提醒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吗?”
她不想再见夏婕鹞这副虚假的嘴脸了,索性便同夏婕鹞说清楚,省得夏婕鹞以后再来烦。
夏婕鹞连连摇头,眼泪簌簌而下:“殿下误会了,因这是右手,我用的颇多……”
“嘘。”李璨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夏婕鹞住了口,不知她要说什么。
李璨再次俯身,语调和缓地道:“其实,我早知道,当年我遇刺的事情,和夏姑娘你有关。”
夏婕鹞闻言,霎时圆睁着眼睛,眼底起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又化为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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