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月的脸严肃冷漠,那声音却如鬼魅一般阴森飘忽。
杨俊盯着眼前的人愣了半响,那表情从最初的呆滞到慢慢回归现实变成不敢相信,最后变成恐惧,拒绝接受。
“你说什么?怎么会呢?不会的,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的……”
手里的锄头掉在地上,他没去管它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脚踩在那坑洼不平的田埂上,没立稳,人踉跄了一下。
“我骗你干什么?”
林七月朝这已然脸色发白的年轻人逼过去。
“你可别告诉我她的处境你一点也不知道。前两日她娘逼她逼的紧,那傻子还跑她家来纠缠她,她一个女子如何承受?便一根白绫挂房梁上了。”
“你胡说。”
杨俊突然又往前冲了一步,瞪着赤红的眼睛就朝她吼:
“什么傻子?我怎么没听她提过?她娘一向疼她为何要逼她?你是她大姐,为何跑来跟我说这些话?你想干什么?”
杨俊很焦灼。
他怀疑林七月的动机,怀疑,愤怒,同时又恐惧,恐惧她说的是真的。
林七月见他这样反应冷冷一笑:
“果然,她没把实情告诉你。这个傻姑娘,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出了事她却只想自己扛。扛不下去了只能一死了之,不想连累你,也不告诉你。”
她讥诮的神情透着阴寒,直渗透到了杨俊的每一根筋骨里,他浑身发冷,不由的咬紧了牙,攥住了拳头。
林七月低了低眉,又道:
“她大嫂姜杏有个远房侄子是个傻子,看上她了,愿意出五十两做彩礼迎娶她。她爹娘和哥嫂为了这五十两就逼着她嫁人。她不愿意,只能寻死了。”
她平静的声音近乎冷酷。
杨俊一边听着这锥心刺骨的话,一边回想着他与林花上次见面的情形。
他们并不常见面,一年拢共就那么几次。最近的一次也有一个月了。
那天他收了工后跑回来,两人就在杨家那破屋子里见了一面,那天刚好发了工钱,他很高兴,就对她说等他攒够了银子就把这屋子修缮好,然后去她家提亲。
那时她说什么?
对,她起初没说什么,愣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个她自己缝的浅蓝色钱袋子告诉他这里面有点碎银子,是她在二叔家做工偷偷攒下来的。让他拿着。
那时候他很窘迫,也很生气,就像被人突然从云端扯到了地上,摔的生疼。
他说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怎可要她的钱?她若是嫌他挣的少,他可以多干活,多挣银子。
许是他说话急了,她赶忙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这屋子快要倒了,希望他早点修好,他自己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后来,她放下钱袋就走了。
听了她的解释他也没多想,只觉得她一心为他着想,是个难得的好女人。www.trip118.com
他很感动,心里也很甜。
现在细细回想一下,他说要去她家提亲的时候,她脸上似乎就没有欢喜的样子,也没有羞怯的样子,那眉眼间反倒有些愁绪。
那时他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若注意到了,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回忆里那些蛛丝马迹让杨俊渐渐相信了林七月的话,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了,额头上爆起了青筋,眼里也燃烧起了火焰。
倏地,他往前奔了两步,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掉下去的锄头,扭头就走。
那是回林家村的方向。
“你干嘛去?”
林七月追着问。
前面的人却没搭理她,她不得不跑起来,追上去,往他跟前一站,伸手一拦。
“你干嘛去!”
她加重了语气,目光微微施压。
杨俊攥了攥锄头木柄。
“我去看看她。”
“她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林七月冷峭的勾唇:“再说,你去看她你拿个锄头做什么?是为自己壮胆的吗?你不敢光明正大的上门吊唁,拿了这么个玩意给自己壮胆是吗?”
“不是!”
杨俊蓦然厉喝。
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愤怒的胸口急喘:
“我不是你想的那等不敢负责的人。如今这样,我总要去看看实情如何,若真像你所说她寻了短见,我岂能坐视不理?她活着,他们容不下她,死了还能给她一个安生地?我要去把她接回来。”
“接回来做什么?”
林七月追问。
杨俊那如波涛翻涌般的眼睛陡然沉了下来,覆上了一层浓重的悲伤,眼角甚至隐隐有泪光闪动。
“小时候她就接济我,从家里偷偷窝窝头给我吃,我虽然穷但她从来没嫌弃过,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我的妻子了。我把她接回来,以我妻子的名义好好安葬,她总归有个家了。”
这话让林七月微微有些动容。
她的语气也好了些,用相劝的口吻道:
“你的想法挺好,可你想过没有?你俩私会已是要命的事了,你这时候跑去她家,她爹娘和哥哥能饶得了你?他们眼看着五十两的彩礼钱没了,不得想方设法的从你身上搜刮?到时候,把你打的半死,逼你拿钱,你又当如何?”
“他们饶不了我,我也没想着饶过他们。”
杨俊含泪的眼一冷,把那锄头往上提了提,突然一把推开林七月。
“把他们打死了就让他们给她陪葬,我死了,我俩便在一处,她在地下也不孤单。”
他奔的急,这坚定果断不要命的声音传过来,他人已经在几丈之外了。
还行,没让她失望。
林七月瞧着杨俊那气冲冲的背影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追了上去。
“她还活着,让你三日后晚上见。”
这声音就像个套索,一下子就将杨俊的双腿给套住了。
头扭过来,林七月看见,他那泪方才已经忍不住蓄满了眼眶。
没等杨俊说话,她便走过去道:
“我方才那些话可不是骗你的,她爹娘确实要将她嫁给那个傻子,她也确实悬了梁,不过被救下了。我今日去看她,她托我把这话带给你,就在后山。你若愿意带她远走高飞,你便去,不愿意便算了。”
这话一落音,林七月就潇洒的迈开了脚步。
“话带到了,我走了。”
语毕,她又停了下来,回头俏皮一笑:
“对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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